满—通古斯语族包括满族、赫哲族、鄂伦春族、鄂温克族等民族，其史诗分别为满族的“窝车库乌勒本”中的《天宫大战》《奥都妈妈》《乌布西奔妈妈》《恩切布库》《西林安班玛发》，赫哲族的“伊玛堪”，鄂伦春族的“摩苏昆”，鄂温克族的《宝日勒岱莫日根》等。其中，学者们较为熟悉的是“伊玛堪”和“摩苏昆”，20世纪30年代在凌纯声《松花江下游的赫哲族》中记录了19则赫哲族故事，学者们认同的有14则，有的文本流传至今日。《天宫大战》文本最早在《萨满教与神话》中披露出来，其余文本均于21世纪在“满族说部丛书”中出版。马名超曾提出鄂温克族存在史诗，但多数人将其视为蒙古史诗或受蒙古史诗影响的史诗。而整个满—通古斯语族存有东北史诗带或冻土史诗带，也是20世纪80年代马名超等学者在对这些少数民族调研后得出的结论，可惜因无相关文本的讨论，满族、鄂温克史诗一直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2010年在朝戈金、尹虎彬、巴莫曲布嫫合著的《中国史诗传统：文化多样性与民族精神的“博物馆”》一文中，提出“满─通古斯语族英雄史诗群”，除这几个民族外，还包含达斡尔族“乌钦”。基于语系所属问题，本文不拟讨论达斡尔族“乌钦”，仅以满—通古斯语族为主。

　　一、史诗辨名

　　“窝车库乌勒本”，满文为weceku ulabun，“神龛上的故事”之意。除上文的五个文本外，《尼山萨满》也被列入其中，该文本以多种民族文字流传，有多个手抄本，曾被德国学者马丁·吉姆称为“东方的奥德赛”，但我们更认同它为传说，本文不拟讨论。仅从满文出发，“窝车库乌勒本”并无史诗之意。《奥都妈妈》《乌布西奔妈妈》《恩切布库》《西林安班玛发》都与《天宫大战》相关，笔者曾撰文将这五个文本称为萨满史诗。

　　“伊玛堪”按其语音来源有四，其一为“imulhan”“依莫尔汉”为“阎罗”之意，和萨满教的阴世观念有着密切的联系；其二为“imaxa”，赫哲语“鱼”，表示这个以捕鱼为主的民族的歌或捕鱼人之歌；其三为“nigmat’i”，意指萨满跳神仪式；其四为“nimuhesiren”，借用了鄂温克语“尼木哈西任”，“为死人讲故事”的意思，在讲唱活动形式上和讲唱文学体裁的形成上有密切关系。伊玛堪有说唱故事、英雄叙事诗、捕鱼人之歌、萨满跳神仪式和为死人讲故事五个意思，其形式为说一段唱一段。

　　“摩苏昆”，鄂伦春语名称为mrsukun，分为悲的调“摩如苏昆”和喜的调“乌伦恩沁”两种。在鄂伦春语中，“kuen”字与该族纯咏唱体的叙事诗“坚珠恩”的恩（em）字，在满—通古斯语支系里，都有“歌唱”的含义。“摩苏昆”为说唱体文学，由“讲一段唱一段”贯穿通篇故事。“摩苏昆”以莫日根英雄征战除妖魔，为民消灾解难等内容居多，另还有爱情故事、生活故事、个人传记故事及动物风物传说等。鄂伦春族“摩苏昆”既有长篇“几天几宿说唱不完”的，也有短篇。目前所见到的文本18篇，但莫日根英雄征战除妖魔仅四篇，其中《英雄格帕欠》最为成熟，诗行最长，《阿尔塔内莫日根》最短，另外两篇为《波尔卡内莫日根》《布格提哈莫日根》。以往出版的文本基本上是几位说唱者的综合本，不似“伊玛堪”多为不同歌手的说唱文本，为体现歌手的演述风格及特质，孟淑珍拟出版《莫宝凤摩苏昆说唱集》，该说唱集收入了莫宝凤的11部文本。

　　鄂温克族受布里亚特人影响较大，“布里亚特人、鄂温克人和达斡尔人共同居住在同一个鄂温克旗内，鄂温克旗与巴尔虎地区相邻，他们的关系密切，所以，布里亚特人演唱自己的史诗之外，有的鄂温克人也演唱了几部布里亚特史诗。”布里亚特史诗有数百部（包括异文），有上万诗行的《叶仁赛》、《阿拜格斯尔》，有的长达3万行诗。布里亚特史诗萨满教色彩浓厚，较多的保存着古老因素和原始宗教习俗。在长期的流传过程中，有的史诗经过了几个民族共同的传播和加工，有着多民族共同的文化特点。用鄂温克语讲述的史诗仅4部，即《宝日勒岱莫日根》《阿勒泰松布尔》《早生的额格尔莫日根》和《呼和特默尔扎瓦》。因为语言问题，我们仅了解《宝日勒岱莫日根》，这是流传在呼伦贝尔市陈巴尔虎旗地区的一篇英雄史诗，史诗文本的记录者是通古斯鄂温克学者巴图孟和，史诗演唱者是他的父亲，一位通古斯鄂温克老人。

　　从文本、研究状况、传承人几个方面来看，这四个民族的说唱文学以赫哲族“伊玛堪”最为成熟。从其文本来看，《松花江下游的赫哲族》（1934年）记录了19个故事，全无唱段，其中《木竹林》《满斗》《木杜里》《香草》《杜步秀》在后来的选集中多次出现，但内容已有较大差别；《赫哲族伊玛堪选》（1989年）记录了4个文本；《伊玛堪》（上下册，1997年）中有14个文本；《黑龙江流域少数民族英雄叙事诗赫哲族卷》（2012年）也有8个文本；《伊玛堪集成》（上中下三卷，2014年）中选的最全。其中《赫哲族伊玛堪选》《黑龙江流域少数民族英雄叙事诗赫哲族卷》都选择了国际音标与赫哲语、汉语翻译，双语对照本。我们列表稍作比较：

　　由上表来看，“伊玛堪”比较典型的文本有14个，还有一些短篇片段的就没计入其中。我们选择《满都莫日根》《沙伦莫日根》《木杜里莫日根》《木竹林莫日根》《希尔达鲁莫日根》作为分析样本，其中《希尔达鲁莫日根》为目前采录下来最长的伊玛堪。

　　我们发现，绝大多数文本都以主人公的名字作为文本名称，或在民间流传时有别的名字，整理时多选择以主人公来命名。除“窝车库乌勒本”外，“伊玛堪”“摩苏昆”鄂温克史诗都是以莫日根名字命名的，可称为莫日根故事。这四个民族的文类都是说唱形式的，说一段，唱一段，或“形容着说”。作为并无乐器伴奏的讲唱文学，用徒口叙唱、口耳相传的方式流传的。

　　上节我们分析了四个民族的英雄叙事诗，虽然不同民族所用术语不同，如“摩苏昆”和“伊玛堪”中仅一部分可称之为史诗或英雄叙事诗，本节我们简略介绍我们选取的四个民族的文本。

　　(一）赫哲族“伊玛堪”

　　五个“伊玛堪”文本，除《木竹林莫日根》外，均由葛德胜演述。

　　《希尔达鲁莫日根》讲述希尔达鲁姐弟俩在父亲被额真黑汗抢走后，寻求帮助西征报仇的故事。西征途中，希尔达鲁与阔挠勒米亚特结拜，后一路依靠姐姐、妻子、神灵、兄弟征服了一个又一个霍通，并将霍通中的人造船迁到自己居住的地方。最后打败黑汗，找到查勒卉德母亲，收回父亲的尸骨并祭祀。回到阔别十年的家乡。

　　《满都莫日根》又名《满斗莫日根》，主要讲述满都莫日根和失散多年的妹妹重新相聚，并获得神力，走上为父母复仇之路的故事。找到阿妈时，阿妈做梦感受到子女来了。在西征途中征服两个霍通，并建立了和睦相交的关系。唯有抓住乌鲁古力的才能够成为第一额真。最后，跳神举办酒宴，酒席吃了三天三宿。

　　《木杜里莫日根》讲述木都力的父亲木哈森莫日根被打死后，母亲被掳。木都力在护心铜镜中生活了12年。木克勤德都被抢婚，反被木都力杀。木杜里被暗算射死后，争根德都萨满在去阴间的路上抓住他的魂儿。木杜里成婚后救出母亲。

　　《沙伦莫日根》为葛德胜演述的最后一部伊玛堪。沙伦莫日根姐弟俩生活在乌苏里江源头处的村子。主要讲述沙伦莫日根捞出小金鱼完成求婚难题，还有三项比赛，即百步远三次射中三个钱眼儿，抬起四百斤重的大石头，杀死三庹长的乌鲁古力。最后举办婚礼。

　　《木竹林莫日根》为吴连贵讲唱的片段，可独立成篇。木竹林姐弟俩一起生活。木竹林遇到白胡子玛发教了七天的武艺和本领。黑脸大汉抢走姐姐，猫头鹰给木竹林报信救了姐姐。黑脸大汉的家人找木竹林复仇，木竹林获胜。最后木竹林结婚，举行盛大婚礼。

　　还有相应的莫日根故事，如《西尔达鲁莫日根》《马尔托莫日根》《毕尔达巧克乔莫日根》《少得拉莫日根》《乌力莫日根》《乌杜鲁莫日根》《乌力格莫日根》，保留了女性可变成阔力、复仇、动植物帮手等母题。

　　(二）鄂伦春族“摩苏昆”

　　《英雄格帕欠》是目前搜集整理最长的摩苏昆，以英雄格帕欠莫日根的说唱故事不下十几种，以李水花、莫宝凤、孟德林等人的采录音响资料为主，以孟兴全、初特温、勒赫彦、莫玉生、莫海亭、莫彩花的口述说唱为辅。文本中提到说唱的时间，“每逢汇聚篝火旁欢歌起舞，猎民们总要先歌唱自己的英雄格帕欠。”格帕欠在宝马的帮助下除犸猊，最后宝马累死了，“肉干撒落处耸立起歇让座”。“格帕欠在大伙的催促和帮助下，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庆功喜宴进行了三个月零三天。从此猎民过上了幸福太平的生活。”

　　《波尔卡内莫日根》是莫海亭讲唱的片段，孟淑珍后来多次请求他讲唱老人却不肯继续。他提到“波尔卡内莫日根的说唱故事老鼻子长了，一个连一个的，几天几宿也说唱不完，他一共打了九十九个大仗，今儿我就讲唱这么一段吧。”讲述波尔卡内为了治好娜日拉晓吉乌娜季父亲的眼睛，挖了得尔肯迭得义的心却被开沉德义摔死。宝马乌罗宽龙马找寻尼逊萨满，带上神冠、神袍、神鼓之类的跳神用具，跳了三天三夜，把波尔卡内救活了。之后两个人结婚，“他们准备了许多成亲用的东西和礼物，又选了飞出吉利的日子，成了亲，着实欢喜热闹了一番，从此过起恩恩爱爱、甜甜蜜蜜的日子。”

　　《布格提哈莫日根》是魏金祥讲唱的。布格提哈莫日根因为有奇特会飞的本事，又是唱歌的能手。娶的两个老婆被犸猊抢走了，布格提哈找到老婆后藏起来，然后去找犸猊算账。布格提哈通过三次比赛，智取犸猊，把他吓跑了。

　　《阿尔塔奈莫日根》是关吉瑞讲唱的，讲述阿尔塔奈莫日根的父母被瘟疫夺走性命，他结婚后爷爷留下宝马金马鞍和银弓。后被伯父装进棺材害死，他的棺材冲破了八道鱼亮子，被满盖拿回家准备给女儿当针线盒。女儿救活了阿尔塔奈并嫁给了他，阿尔塔奈骑回宝马后满盖两口子打算暗算他，被女儿知道逃走。路遇依拉嘎的尸骨，满盖女儿将其救活。伯父看到阿尔塔奈莫的奇遇后，做了棺材自己钻进去结果被满盖一把火烧成了灰。

　　(三）鄂温克族《宝日勒岱莫日根》

　　《宝日勒岱莫日根》由六节组成，三千多行。“宝日勒岱”是蒙语灰色的意思，该史诗主要讲述宝日勒岱莫日根为了保护家人和父老乡亲，与作恶多端的哈热德汗罕以及十五个头的蟒古斯战斗，并最终在兄弟姐妹的帮助下取得胜利的故事。宝日勒岱为救妹妹乌仁其其格而落难，妹妹在宝马和三仙女的帮助下救出了哥哥，并且一同返回了家乡。宝日勒岱回家后，为了替父母和父老乡亲报仇，与哈热德汗罕展开较量，最终消灭了哈热德汗罕，带领老百姓回到了家乡。在宝马的指点下，宝日勒岱去寻找三仙女，并且把三仙女带回了家。宝日勒岱回到家乡发现妹妹乌仁其其格被蟒古思抓走了，于是去找蟒古思复仇救回妹妹。最后兄妹八人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四）满族“窝车库乌勒本”

　　《天宫大战》共九腓凌，大约1万多字。在民间有多种异文，又称《神魔大战》、《天神会战耶鲁里》、《博额德音姆故事》等，其内容以自然界众神宇宙鏖战为主，讲述了人类创世之初，善与恶、光明与黑暗、生命与死亡、存在与毁灭两种势力的激烈抗衡。

　　《乌布西奔妈妈》最长，共6213行，一共5万7千字，分“引曲”“头歌”“创世歌”“哑女的歌”“古德玛发的歌”“女海魔们战舞歌”“找啊，找太阳神的歌”“德里给奥姆女神迎回乌布西奔”“德烟阿林不息的鲸鼓声”“尾歌”10部分。为东海女真人古老的原始长歌，记述了满族先世东海女真乌布逊部落乌布西奔妈妈为氏族部落呕心沥血，最后统一东海诸部，开拓东海海域的丰功伟绩。乌布西奔妈妈具有部落大萨满和罕王的双重身份，其一生的活动以萨满的神事活动为主线。萨满教的思想观念及萨满文化的诸多方面渗透于史诗全篇，并成为其精髓。

　　《恩切布库》共4507行，4万多字；分为“序歌”“火山之歌”“光耀的经历”“恩切布库女神被野人们拥戴为头位达妈妈（乌朱扎兰妈妈）”“恩切布库女神率领舒克都哩艾曼开拓新天地”“恩切布库女神传下了婚规和籽种”“恩切布库女神创制约法”，“违者遭神谴”“恩切布库女神索求长生之药”，“魂归天国”9部分。《恩切布库》为《天宫大战》中的一段故事，“恩切布库妈妈”是萨满神中一位非常伟大的女神。她带领远古先民开拓了北方疆土，成为早期的北方人类，并为民众留下了各种生活生产的规矩，如传下了婚规和籽种等，最后“魂归天国”。

　　《西林安班玛发》共4079行，分为有头歌（10行）、引子（22行）和尾歌（25行），正文为“西林安班玛发，他从东海里走来”“查彦哈喇部，有了自己的萨玛”“千岁玛发啊，安能久栖大海之中？”“西林安班玛发为医治疾患，到天上求访古老的众神”“西林安班玛发，帮助创造了弓箭”“西林安班玛发为族众，找到广袤的‘苦乌’”“西林安班玛发，时代奉祀的东海神”七部分。主要在珲春何舍里家族中讲唱，讲述了千年的西林安班玛发从海里来，带领查彦部击败强敌、遴选萨满、创建族规、救治病患、阖族迁徙，最后获罪返回大海。

　　奥都妈妈是教育子孙神，她与生育子孙神佛陀妈妈是并列的两位大神，她深受满族各哈拉的崇敬，年年祭祀。《奥都妈妈》篇幅最短，仅3800行。分为“引歌”“序歌”及十部分正文，分别为“乌米亚罕最有能耐”“古老的尼雅玛乌春”“奥克敦妈妈燃起智慧之光”“奥克敦妈妈教会撒第一把谷籽”“奥克敦妈妈教练使用‘甩头’和弓矛”“奥克敦妈妈立下严苛规矩”“山中跑来一个小怪物”“芒嘎拉霍通之战”“奥克敦妈妈传授弯弓盘马”“奥克敦妈妈常留人间”。说部讲述奥都妈妈到处奔波，教导民众要拯救人类、教育子孙团结友爱、孝敬父母、仗义救人的故事。

　　其中，《天宫大战》被公认为是神话，《乌布西奔妈妈》被公认为是史诗；《恩切布库》、《西林安班玛发》、《奥克敦妈妈》是叙事诗，笔者曾撰文将这四篇文本归入萨满史诗之列。

　　三、史诗母题分析

　　海西希将蒙古族史诗分为14个母题，分别为：时间；英雄的出身；英雄的家乡；英雄（外貌、性格及财产）；英雄的马同他的特殊关系；起程远征；助手及朋友；受到威胁；仇敌；遇敌、战斗；英雄的计策、魔力；求婚；婚礼；返回家乡。

　　(一）“伊玛堪”母题

　　黄任远将“伊玛堪”分为7个模式：英雄出身的模式（不是孤儿，就是姐弟或兄弟俩，他们从小没有父母，其父母不是死于战争，就是被俘当了奴隶）、英雄获取神通的模式（神灵、萨满、祖师、死而复生。英雄获取神通也就是英雄学习萨满，成为萨满的过程）、英雄结拜兄弟的模式（路遇－比武－降服－结拜）、英雄比武求婚的模式（比武项目如“举大石”射天鹅、叉金鲤、擒神鹿、擒蛟龙、捉神鹰）、英雄死而复生的模式（英雄死后，魂灵离开尸体，回来死而复生，全靠未婚妻（萨满）大显身手，追魂跳神，这才使英雄重回人间）、英雄复仇搏斗的模式（舌战－搏斗－神助－胜敌，萨满与神魔之间的特殊战斗，是神力的较量，是双方神灵助手的较量。地上英雄抱摔，天上阔力争斗，英雄又靠保护神附体而增加神力）、英雄凯旋庆祝的模式（祭祀神灵、莫日根出门要祭神，在途中结拜时要祭神，在遇到强敌时请助手帮助要祭神，举行婚礼、猎到野兽、凯旋时都要祭神）。

　　黄任远分析的模式颇具概括性，但是忽略了“伊玛堪”情节单元的功能性。我们借用海西希的方法，将其母题分为10个：1）莫日根的出身；2）莫日根的身世；3）莫日根的助手和朋友：莫日根、阔力、萨满神；4）复仇；5）遇敌、战斗；6）英雄的计策、魔力；7）求婚；8）婚礼；9）返回家乡；10）祭祀神灵。有的母题是相伴而生的，如失去双亲或双亲被掠，与之相对应的是复仇或征战母题。莫日根遇敌、战斗都离不开成为他妻子的帮助，因此伴随而生有求婚母题。

　　“伊玛堪”故事的发生地都在水边，主要是松花江、黑龙江、乌苏里江等，但并无确指，如“松花江”“松花江南岸”“松花江下游东边拉”“松花江中游”“松花江下游”“松花江部落”“黑龙江北面”“混同江（人们习惯将黑龙江称为混同江，乃黑龙江与松花江汇流后之黑龙江江段）”“黑龙江两江汇合的地方”“顺江中游”“乌苏里江边上”“乌苏里江源头”“乌苏里江上游伊满河”。

　　“伊玛堪”中以复仇、征战、婚姻为主线。其缘由多为寻找双亲或为双亲报仇，黄任远提到英雄的父母“不是死于战争，就是被俘当了奴隶”，我们将其细分为：父母死于战争；父亲被他人所迷，将母亲害死；父亲被情敌害死；父或母早亡；父母被俘当了奴隶；外敌提出无理要求未予满足，在斗争中不敌被俘；母亲做奴隶，父亲被关。

　　莫日根较少单打独斗完成复仇，多半需要姊妹、妻子、朋友的帮助，即阔力、莫日根，还有萨满神。

　　阔力可能是姐妹，也可能是妻子。姐妹照顾他长大、给他神奇的力量、帮助他娶妻、和他一起西征复仇。莫日根一般有多位妻子，结拜兄弟的姐妹；父母定的姻缘；通过考验；前一个妻子的姐妹；敌对莫日根的姐妹。阔力助战方式主要有：为莫日根安排食宿；打探情报：敌方的情况；打仗前劝架，结拜讲和；打仗时帮助莫日根获胜；去阴间使莫日根起死回生；帮助莫日根斗败对方的阔力；帮助莫日根找到仇人的本命星。阔力的神力，体现在可隐身、移挪、变幻无穷上。

　　莫日根的朋友多通过交战，得以结拜成兄弟，黄任远提出其“模式为（路遇－比武－降服－结拜）”，通过文本的解读我们发现结拜为兄弟（阔力说劝、结为兄弟、获取供品、祭祀神灵、选额真、迁人口，一起西征），结拜是“伊玛堪”中很重要的仪式。木杜里莫日根“在进村的路边上，堆了三堆土，插上蒿子秆儿作香，老大叫他的六个弟弟和木都力莫日根，让大家一起跪下。”希尔达鲁莫日根与阔挠勒米亚特的结拜，“希尔达鲁到林子便折了三根达子香花杆儿，并排插在地上。阔挠勒米亚特的脑瓜壳儿围着希尔达鲁转了三圈儿，立在了他的旁边。希尔达鲁莫日根双膝跪在地下说道：‘我诚心与阔挠勒米亚特结拜兄弟，他为兄，我为弟。我要向阿布卡恩都力盟誓：我们结拜兄弟二人，从今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希尔达鲁磕了三个头，又转向阔挠勒米亚特说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大哥，现在就领受小弟给大哥的参拜。’”

　　萨满神分为很多种，有家族的神灵，妻子或姊妹的师傅。如老阿妈叫满斗莫日根“快走，叫他一旦遇上什么难处，喊三声‘显根玛玛’，不等闭嘴，她一定来到他跟前。原来，她一家儿女和老玛发全是那显根玛玛传下的萨满神力。”满斗莫日根“以后你哥哥要是遇上什么灾难，叫我三声就会有人来救他脱险。只要连喊几声‘库迟卡玛玛’，不等闭嘴我就会来到他的跟前。”

　　死而复生，英雄死而复生的模式（英雄死后，魂灵离开尸体，回来死而复生，全靠未婚妻（萨满）大显身手，追魂跳神，这才使英雄重回人间）满斗莫日根被代伊勒鲁神刀所伤死了一天一夜，肋骨断了两根，有一根竟断成三截儿。才刚刚缓醒过来，要不是显根玛玛和显吉勒玛玛相救，早就没命了。“显根玛玛啥也没说，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把里边盛的药朝着满斗伤口一撒，使手搓一搓，那肋骨就都复原归位了。显吉勒玛玛也过来吹吹捏捏，眨眼之间，皮肉连个缝呀疤呀都找不到了。”

　　求婚时会介绍“新娘的家乡”及“新娘”的情况；求婚时会出现两种情形“遭到拒绝”或被提出“婚姻的条件”。这些条件，也就是难题求婚，黄任远将英雄比武求婚的模式概括为：“举大石”射天鹅、叉金鲤、擒神鹿、擒蛟龙、捉神鹰。实际上主要有：用无底的水桶把水挑到山顶；射箭（大雁、射铜钱眼儿、穿针眼儿）；神灵的帮助（借宝物）；赛马；擒住山里的猛兽（乌鲁古力、黑熊、梅花鹿）；擒水里的怪物（抓水怪、生擒千年鳇鱼）；摔跤：摔跤将对方摔倒三次；举重物；其他要求。主人公做到后，还可能遇到：其他莫日根提出不同意见（重新比武、摔跤）；德都自己的要求（礼物，如白手绢、香荷包）；新的要求；萨满祭祀跳神；准备祭祀物品等。

　　其他母题我们就不一一对应分析了。

　　(二)“摩苏昆”母题

　　“摩苏昆”的母题主要有莫日根的身世；1）神奇出生；2）父母被抓；3）喜获宝马及装备；4）复仇；5）助手、结拜兄弟；6）迎战魔鬼犸猊；7）找到犸猊体外寄魂物；8）战胜妖魔，救出父母，9）死而复生；10）婚礼。

　　《英雄格帕欠》是目前最长的摩苏昆，比较完整，涵括了婚姻、征战、复仇的母题。但《波尔卡内莫日根》是不完整的，仅为片段。《英雄格帕欠》中卡达日拉汗被巨大的妖鹰得尔恳迭得义抓走，才引出了一系列的故事，而《布格提哈莫日根》中保留了妻子被抓救出并与犸猊比试的内容，《阿尔塔奈莫日根》故事非常简略，加害莫日根的变成了伯父，忌恨其宝物，救他的是满盖的女儿。

　　“摩苏昆”发生地点是在“那山依傍着水，水紧连着山，挺大挺大的，怎么望都望不到边儿；很远很远的，干走走不到头儿。又美丽又富饶的深山老林，就是多少世多少代靠打猎为生的狩猎人生活的地方。”

　　我们重点来看两个母题：英雄死而复生和寻找寄魂物。

　　死而复活母题，其中满盖的女儿和尼逊萨满运用萨满法术来救人。阿尔塔奈被老满盖的女儿救活，“先把乌龟精用金索扣住，再把尸骨摆在红绸褥上，上面盖好红缎被。然后她在尸骨上跨三次，再用一把红花扇子扇了三下。小伙子马上睁开眼睛说：‘哎呀，我怎么睡了这么长的时间！’姑娘立刻下地，把乌龟精的脑壳砍开，取出脑浆子，用红糖水冲开给阿尔塔奈喝下去，阿尔塔奈浑身有了力气，他坐起身来。”乌罗宽龙马将尼逊萨满带到波尔卡内莫日根这儿，“尼逊萨满着上神装，全身披挂齐了，点着了篝火，把埋在波尔卡内莫日根尸体上的干枝衰叶扒开来，然后就‘雅格雅格雅——归拉雅归拉雅雅——’地唱起神歌，跳起了大神舞。尼逊萨满不吃不喝，不歇不睡，整整跳了三天三夜，到底把波尔卡内莫日根给救活了。”

　　格帕欠的宝马“为了寻找它的灵魂，我走遍所有的山岳河川。到底在险山峻岭中，找到了好似天高的山巅。在山涧底的一片树林，树林间的三棵大树顶尖，发现了犸猊那家伙的灵魂，那是窝藏的九只巨卵。那大蛋由得尔肯迭得义把守，由吐毒汁的三角巨蛇把关。飞禽无法近前，走兽无法登攀，就更不必说世间常人，连地方都难以寻见。我亲爱的主人啊，是等兄弟们到达战场，还是飞去先细打探，设法把大蛋揣进皮卡里面？

　　(三)《宝日勒岱莫日根》母题

　　有研究者将《宝日勒岱莫日根》分为24个母题：英雄的出生；英雄的妹妹；英雄的骏马；英雄外出狩猎；英雄的妹妹被抓；英雄去营救妹妹；英雄被诡计陷害；妹妹和宝马营救哥哥；妹妹智斗蟒古思；三仙女帮助；英雄复活；英雄和妹妹智斗汗王的骆驼和儿子；英雄父母被抓；英雄大战哈热德汗罕；英雄去找三仙女；英雄救出凤凰的三个儿子；英雄经历三仙女的考验；英雄将三仙女带回家乡；英雄妹妹被蟒古思抓走；英雄去蟒古思的洞穴救妹妹；英雄杀死蟒古思的三个灵魂；英雄救回妹妹；英雄和兄弟姐妹回到家乡；英雄的妹妹成了仙女。笔者觉得过于细致，可以合并为1）英雄的身世；2）英雄营救亲人；3）英雄死而复生；4）英雄父母被抓；5）英雄与三仙女；6）英雄救出凤凰的三个儿子；7）英雄杀死蟒古思的三个灵魂；8）英雄和兄弟姐妹回到家乡；9）英雄的妹妹成了仙女。

　　英雄的助手主要有他的妹妹，三仙女，凤凰母亲。妹妹和三仙女得知宝日勒岱被扔进大海之后，变成鲨鱼和鹰把海里的宝日勒岱救回了岸上。凤凰母亲为了感谢宝日勒岱的救命之恩，送给了他拧系着三个角的绣有美丽花朵的绸缎头巾，并嘱咐他如果路上遇到生命危险的话，就把这头巾拧系的角每次解开一个。在她的帮助下，宝日勒岱轻松通过了找寻三仙女的考验。三兄弟获救后，变身成了英雄的形象。三兄弟没有对宝日勒岱做出直接的帮助，但是他们的母亲用神奇的丝绸头巾帮助宝日勒岱逃出困境，也相当于是三兄弟对宝日勒岱的帮助。

　　宝日勒岱的对手有哈热德汗罕和蟒古思。哈热德汗罕虽然以王爷的形象出现，但是他心狠手辣，身边有坏喇嘛用黑暗魔法辅佐他，加之他和魔鬼一样有三个栖息在不同地方的灵魂，所以哈热德汗罕其实是魔鬼化的人。蟒古思是北方少数民族中很常见的魔鬼形象。十五个脑袋的蟒古思一共出现了两次：第一次是妹妹乌仁其其格为了救被扔进大海里的哥哥而利用了蟒古思；第二次是宝日勒岱把三仙女带回家却发现妹妹被蟒古思抓走了，于是去找蟒古思复仇、救回妹妹。蟒古思和哈热德汗一样都有三个栖息在不同地方的灵魂，只有三个灵魂都破灭，它们才会死掉。

　　(四）“窝车库乌勒本”母题

　　一般来说，史诗的叙事模式包括主人公的神奇诞生、磨难、出征、复仇。在“窝车库乌勒本”中，这些主题不是每一部史诗共有，但是它们唯一没有的主题就是复仇。我们前文提到《天宫大战》可以算是创世史诗，《西林安班玛发》、《恩切布库》可算是迁徙史诗，《奥克敦妈妈》《乌布西奔妈妈》是其中比较典型的史诗，她神奇诞生、经过苦难的童年，立下无数功勋获得九颗晴珠，最后向东海出征五次，死于第五次出征途中，应该为英雄征战史诗。我们从

　　1.神奇诞生

　　这四位主人公都跟天宫大战时的女神有密切的关系，且非正常怀胎十月降生的。恩切布库是从火山热岩中，在春风、春雨、春雷的感召下降生的。奥克敦妈妈襄助阿布卡赫赫、巴那吉额母、卧勒多赫赫三女神战胜耶鲁里有功，三女神“将宇宙间大小精灵生物的残魄香魂凝聚到奥克敦妈妈一身，奥克敦妈妈一身，拯铸成，聪慧、贤德、勤勉、多谋的——不死奉侍大神。”西林安班玛发从东海而来。乌布西奔妈妈本是黄莺叼来的皮蛋，被古德罕命阿哈们抛到布鲁沙尔河、引狗来吞食、用干柴焚烧、用黄土堆埋，后从黄土堆里冒出“穿狸鼠皮小黄兜兜女婴儿，正酣睡在貉窝里。”

　　2.苦难的童年

　　恩切布库、西林安班玛发从他们出生现身起就开始为野人们奔忙，所以没有涉及其苦难的童年。奥克敦妈妈只介绍了她协助三女神打败耶鲁里的事情，其他并无介绍。乌布西奔妈妈神奇诞生之后，因为生为哑女遭到古德罕的排斥，被放到弃儿营中。她勤爱劳役、聪颖伶俐，“白雪融消三次了，她就能下海抓蟹；白鹊枝梢絮巢了，她就能上树吃鸟蛋。七岁斗鲨杈海参，九岁布阵捉海狸。”她睿能奇志，聪慧丽质，乌布林人齐赞哑女“乌布西奔”——最有聪明才智的人。但是她受着古德冷遇，被黄獐子部偷走奉若神明，从而迅速升为棕熊部落。

　　3.征战、辛劳的一生

　　《天宫大战》中的女神们一直在忙于与耶鲁里斗争，有的神改变了属性，有的神变了形态，最后阿布卡赫赫成为“永远不死，不可战胜的穹宇母神”；之后还得安排人世间的生产生活秩序；恩切布库从重生那天起，就为野人们奔忙，赢得野人的信任，为野人找到适合居住之处，为野人们建立祭祀仪式、传下婚规和籽种，开始农业生产和驯养动物，创制约法；西林安班玛发也是一样，他本就是为解决查彦部落的苦难而来，他为部落寻找居住地不惜化作鼹鼠到地下世界探游，他医治部落人的疾患，上天寻找解决办法，他聪明睿智有众多发明让查彦部落的人过上幸福的生活；奥克敦妈妈本就是阿布卡姊妹们派到人间帮助人类的，她培养了人的能耐，帮助人养成了自己的生活方式，确立了自己的生存地位以立足于世上；乌布西奔妈妈是最具开拓性的主人公，开疆拓土，获得九颗晴珠，向海上出征，第五次出征走到了白令海峡。他们在人世间的活动就是氏族、部落、部落联盟的发展史。

　　4.回归天国

　　她们都是从何处来又回归何处，属于圆型叙事。如《天宫大战》中的阿布卡赫赫人称阿布卡恩都力大神，高卧九层云天之上；乌布西奔妈妈由星神塔其乌离降到人世，最后在第五次出海途中病逝，魂归天国；恩切布库从地心中重生，又回归天国，回到阿布卡赫赫那里；西林安班玛发身为东海之子，每天从海里来，虽然后来又变为人形，但是因水淹苦乌，被东海女神罚做镇海石，又回到海里；奥克敦妈妈在梦中接到沙克沙（喜鹊）转达的天母传命，返回天宫扶持三神母，擒伏恶魔耶鲁里，并享人间祭祀。

　　5.讲述场合

　　“窝车库乌勒本”都是很神圣的，传播范围十分狭小，只是历代萨满的口耳相传，并且仅在大型祭祀活动中才能听到。讲述时“萨满或氏族老都要先沐浴更衣，病在讲述主体内容前，咏唱一段‘序歌’，以此营造庄严的氛围；有的甚至要焚香祷告，祈求神灵宽恕其未及祭祀之日就讲唱祖先故事，而且一旦开始就要连续讲至结束，不能停歇，否则视为对神灵不敬”。另据富育光童年回忆“满族先世萨满创世神话《天宫大战》在族中传讲，那可是非常神圣而隆重的一桩盛事，多在氏族萨满春秋大祭后一日或萨满祭天祭星同日，增设‘窝车库乌勒本’祭礼。此项祭礼就是专门颂扬氏族初兴发轫的故事，即讲唱《天宫大战》。一般来说，满族诸姓平时讲唱满族传统说部‘乌勒本’，可请族中妈妈、玛发或萨满色夫们讲唱，若是讲唱‘窝车库乌勒本’《天宫大战》则不同了，因它自始至终是在唱颂天地万物的众神谱，是讲述惠及人类的‘神们的事情’。《天宫大战》中大大小小原始神祗多达数百位，都是满族萨满教神系中世代崇祭之各类大神，包括开天辟地的穹宇风云女神、人类生存其间的自然界所有天禽百兽虫属及山川花卉树木众神，不是任何族人都可以不分场合随意传讲的，必须要由族中最高神职执掌者，即德高望重的安班萨满玛发（即大萨满）才有口授故事和解释故事的资格，虔诚备至。往昔，萨满咏讲《天宫大战》，俨然如同阖族举行一次萨满颂神礼。”《乌布西奔妈妈》的流传，“与祖籍东海的满族诸姓萨满《祭妈妈调》的祭礼相互融合。”

　　很明显，我们选择的英雄叙事诗“摩苏昆”“伊玛堪”文本及《宝日勒岱莫日根》共性较多，母题较为详尽的为《宝日勒岱莫日根》，“摩苏昆”中仅《英雄格帕欠》保留了完整的母题，这主要基于整理者孟淑珍的主观意愿“将《英雄格帕欠》采录下来作一部莫日根说唱代表作就够了，对别的莫日根讲唱作品不是十分上心”。而其他几部“摩苏昆”或者为片段，或者仅有

　　我们发现共同的母题有几个：1）莫日根的出身是最基本的母题。2）求婚母题。“伊玛堪”中难题求婚母题，莫日根有一个或多个妻子；“摩苏昆”中类似于“田螺姑娘”的母题，莫日根只有一个，最多两个妻子。3）莫日根的助手。“伊玛堪”中会飞的是阔力，莫日根的姊妹或妻子，莫日根拥有一个以上的妻子；“摩苏昆”中会飞的是宝马，宝马打探情报，帮助莫日根获胜，使莫日根起死回生，并帮助莫日根找到对手的寄魂物等等。

　　因复仇对象不同导致母题会有所不同。“伊玛堪”中为额真，汗；还有动物，如山里的猛兽（乌鲁古力、黑熊、梅花鹿），水里的怪物（抓水怪、生擒千年鳇鱼）；“摩苏昆”中为满盖、蟒古斯、犸猊，巨鹰得尔肯迭得义；《宝日勒岱莫日根》有哈热德汗罕和蟒古思，都有寄魂物；“窝车库乌勒本”对付的是耶鲁里。

　　“窝车库乌勒本”“伊玛堪”“摩苏昆”及鄂温克族《宝日勒岱莫日根》，在本文中沿用“史诗”基于如下考量：

　　其一，按照学者的分类，“窝车库乌勒本”“伊玛堪”“摩苏昆”是杂糅了神话、传说，“萨满史诗”或“史诗”的类别，很难用学术术语归纳为一。而在民众中“神龛上的故事”就是“窝车库乌勒本”不论是史诗还是神话；“伊玛堪”则为说一段唱一段的文学样式，与之有关的是“嫁令阔”；“摩苏昆”为说唱体“讲一段唱一段”，与完全唱的叙事诗“坚珠恩”有别。

　　其二，从文本来看，除《尼山萨满》外的五个文本为说唱体，“窝车库乌勒本”都是与《天宫大战》有关的神的故事。伊玛堪有说唱故事、英雄叙事诗、捕鱼人之歌、萨满跳神仪式和为死人讲故事五个意思，我们惯常关注的文本仅“英雄叙事诗”这一类。“摩苏昆”以莫日根英雄征战除妖魔，为民消灾解难等内容居多，另还有爱情故事、生活故事、个人传记故事及动物风物传说等，我们多取“莫日根英雄征战除妖魔”这一类。且这一类文本多冠以莫日根之名，莫日根为“神箭手、英雄”之意。

　　其三，《普林斯顿诗歌与诗学百科全书》2012年第4版“史诗词条”的核心定义为：“一部史诗是关于英雄行为的长篇叙事诗歌；叙事意味着它讲述一个故事，诗歌表明它以韵文体而非散文体写就，英雄行为则被各个传统的诗人一般解读为对英雄所归属社区而言有重大意义的英勇行为。”按照这几个标准，本文中所选取的分析文本皆可称为史诗。但是否是典型性的史诗呢，“长篇叙事诗”“超凡的主人公”“历经磨难（个别业绩非凡）”“场景宏大（仅部分）”是符合的，但是否“风格崇高”很难统一评价。不过可以很明确地得出这样的结论：“伊玛堪”“原生”性较强；“摩苏昆”在整理过程中因是多个歌手的复合版，有整理者的个人作用；“窝车库乌勒本”本就是以手抄本的形式传承至今，个别文本“文人”整理痕迹颇重，由此看来，非典型形态的史诗似乎更为合适。

　　如朝戈金研究员所言“从汤普森的母题索引，到奥利克的史诗法则，到普罗普的31个功能，再到帕里—洛德的‘程式—主题—故事范型’概念，最后来到弗里的‘大词’，从故事海中提炼故事叙事中‘要素’的努力，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本想分析“母题”后继续分析“故事范型”，或借用弗里提出的“能涵盖程式、典型场景或主题以及故事范型”的大词来分析这四个民族英雄叙事诗的“表演单元”，可我们无法得知哪些更可以被称为歌手心目中的“表演单元”，不敢轻易尝试。不过，可借助其他民族学者的力量达到这一目的。

　　

（原文刊于高荷红、罗丹阳主编的《哲勒之思——口头诗学的本土化实践》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注释已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