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从甘肃东乡、保安、裕固族的早期民间文学创作样本及其渊源、种类的发展演变轨迹入手,着重比较与分析了三个人口较少民族民间文学创作的起源及其异同之处,并对它们的民间文学种类以及发展演变进行了初步的探讨与研究。
关键词:东乡族保安族裕固族种类演变
一、绪论
中华民族是由56个民族组成的民族大家园。西部这块热土,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多民族交融与文化传播的交叉点,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历史渊源。这里游牧文明和中原文明彼此相映,丝绸之路、唐蕃古道贯穿其间;伊斯兰文化和佛教文化并存,华夏文明与多民族传统交相辉映。在甘肃这块土地上,从古至今居住过匈奴、羌、鲜卑、吐谷浑、吐蕃等古代少数民族和回、藏、蒙古、土、东乡、保安、撒拉、裕固、哈萨克等44个当代少数民族。在上下五千年华夏文明进程中,甘肃各少数民族在中华民族的史册上书写了灿烂悠久的历史文化和丰富厚重的当下文明,为人类的文明、进步和中华民族的繁荣兴旺做出了应有的积极贡献,积累了珍贵的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
甘肃地处黄土高原与青藏高原的边缘,居住着东乡、保安和裕固族三个人口较少民族,他们虽然人口比例不高,社会经相对落后,且生活在干旱山区和草原牧区,在历史上有受民族欺压、被迫迁徙和遭到残酷镇压等种种深重磨难,但他们在祖祖辈辈、世世代代艰难求生存、求发展中也形成了各具特色的多彩民俗风情、悠久的地域历史积淀和民族历史文化传统,进而创造形成了独具地域、民族特色的宝贵精神财富。然而,东乡、保安、裕固这三个甘肃人口较少民族由于自形成以来,只有本民族语言而没有本民族文字,口头民间文学就成为他们进行生活写照和艺术创作的重要形式,用最真实、最生动、最形象、深受本民族人民欢迎的口头文学,来表达他们的喜怒哀乐和悲欢离合。本文试图从三个人口较少民族的族源及广袤浩瀚的民间文学海洋中来探索和寻找这三个人口较少民族的文学艺术创作起源和发展演变轨迹,从中总结出共同点和特性。
二、人口较少民族东乡、保安、裕固族族源及其演变进程
东乡族现有人口60多万,临夏回族自治州内共有44万多,其中东乡族自治县境内聚居着22万多人口。东乡族全民信仰伊斯兰教,在其生活、婚丧、饮食民俗和其他民族民间文化中都受到了伊斯兰教的影响。
关于东乡族的族源及演变,过去学术界曾以“蒙古人”说为首,还有“多民族混合说”。近年来,地方民族史学专家的最新考证研究表明,自称“撒尔塔”的东乡人先民是从公元l3世纪中亚的刀光剑影和战争中跋涉而来的。13世纪20年代,成吉思汗在征服中亚后从军队中迁来的大批回回色目人,以及后来定居于此的阿拉伯、中亚撒尔塔一带的传教士,他们在极其恶劣的自然环境中开垦劳作、顽强生存,逐渐发展壮大,于元末形成独立的民族共同体,因而在东乡族民间口碑传说中,有当年八个赛义德和40个阿里阿答来东乡传教的说法。
保安族居住在今甘肃省临夏州西北角的小积石山东麓,也是我国少数民族中人口较少的一个民族,人口约1.6万,大多聚居在临夏州积石山保安族东乡族撒拉族自治县的“保安三庄”,还有少数散居在青海河东地区和新疆等地。
依据保安人的语言特点、人种特征、DNA分析和生活习俗,经论证,保安族是元朝以来一批信仰伊斯兰教的中亚色目人在青海同仁地区戍边屯垦,同周边各民族长期交往自然融合而成的一个民族,后因争夺水源和宗教信仰方面的原因被迫举族迁徙,最终来到甘肃临夏州境内的大河家定居。同东乡族一样,保安族语言属于阿尔泰语系蒙古语族,无文字。数百年来,保安族不仅缔造了本民族的历史文化,而且还在中华民族文明史中书写了独特的篇章。
裕固族主要聚居在甘肃省肃南裕固族自治县境内,人口约1.7万多。裕固族自称“尧乎尔”,或称“西拉玉固儿”。在历史上曾有过各种称呼,在元代称为“撒里畏吾”,明代称为“撒里畏兀儿”,清代称为“锡喇伟古尔”等。关于裕固族族源,比较普遍的观点是,裕固族起源于我国古代的北方民族回纥(回鹘),同我国新疆的维吾尔族有着共同的渊源关系。
据史料记载,“撒里畏吾”一名最早见于公元1226年蒙古大将速不台进军河西的时候。撒里畏吾的译意:“撒里”一词无论在突厥语或蒙古语中均是“黄色”的意思,“畏吾”就是“回纥”的同音异译。语言学方面的资料,也为现代裕固族是古代回纥人的直系后裔提供了依据。
裕固族崇信藏传佛教,属藏传佛教格鲁派(黄教)。在历史上,裕固族的祖先曾先后建立过强大的回纥汗国和甘州回鹘政权,同历代中央王朝以及周围的兄弟民族政权有过广泛的接触,为共同创造祖国的历史,做出了宝贵的贡献。蒙元时期蒙古人的统治对后来裕固族的形成有重要的影响,在文化方面,清代又受到了藏传佛教以及藏文化的重大影响。民国时期,人们将裕固族笼统地称为“藏人”,但又注明是“操维吾尔语”或“操蒙古语”。以后,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他们又融合了一些蒙古部落,以及藏族、汉族等兄弟民族,才逐渐形成了今日的裕固族。
裕固族的语言比较独特:西部裕固语属阿尔泰语系突厥语族,和古代的回鹘语比较接近,与维吾尔语、哈萨克语有着密切联系;东部裕固语属阿尔泰语系蒙古语族,与蒙古语、东乡语有关。此外,有的裕固人还使用汉语。他们最早使用古回鹘文,明末,开始使用藏文,新中国成立后,又普遍使用汉字。经过悠久的历史和古老的文化演变,已逐渐形成了边缘性与复合型的文化。
由上述可见,甘肃人口较少的三个民族——东乡、保安、裕固族的族源及演变过程,概括起来有如下异同之处:
一是东乡、保安、裕固三个民族各自形成的时间大体相同,并且在历史上都具有迁徙演变而来的共同特点;同时都在解放前受到过历代统治阶级的残酷压迫和民族歧视,具有强烈的反抗精神和坚定无畏的民族性格;
二是东乡、保安、裕固三个民族世代集聚的地域范围相对集中,大多在干旱山区或半农半牧状态的偏远农牧区,自然条件艰苦,交通不便,经济落后,文化滞后,解放前文盲率普遍较多;
三是基于以上两点,决定了三个民族长期以来保持各自的民族生活习俗和共同心理,其中东乡、保安族信仰伊斯兰教,而裕固族则信仰藏传佛教。
四是由于宗教信仰不同,居住地域不同,三个民族的风俗习惯各不相同。受伊斯兰教影响,保安和东乡族在饮食起居和婚丧嫁娶方面与回族等信奉伊斯兰教的民族较为相近,而裕固族更多的则是保留和传承了北方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性,与藏、蒙古族比较接近,更多地具有草原旅游民族的粗犷、豪放之个性特征。
五是三个民族同样没有文字,却有着各自的民族语言,解放前几乎都没有本民族的书面文学创作活动,民族历史文化多存在和流传于用本民族语言创造的民间口头文学和民歌传唱之中。直到解放以后,才在民族民间文学中确立了各自的地位和发挥出积极的作用,并相继拥有了本民族的作家队伍,使他们的民间文化瑰宝在更大更广的范围中被外界所了解。
三、东乡、保安、裕固族早期民间文学创作样本起源及其种类演变
甘肃少数民族文学有着悠久的历史,尤其是各民族民间口头文学,早已引起过各族专家学者和文学人士的关注和记录。然而,由于自然条件、经济社会及文化心理等方面的原因,各少数民族的文学形成和发展存在着很大的差异。由于东乡、保安、裕固三个民族迄今为止没有本民族的文字,文化教育落后,有关这三个民族的古代文化生活没有记录下来,其文学艺术的发展也受到一定的阻碍和制约,他们的文学传统则以史诗、歌谣、神话、故事讲述等口头民间文学艺术形式存在和流传下来。民间文学是东乡、保安、裕固等民族最早的文学创作形式,而三个民族的神话、叙事长诗、生活故事及寓言故事是他们的祖先早就创造、世代传承下来的宝贵精神财富,也是其口头流传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他们在艰难而贫困的社会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其中神话是口头流传中最为古老的散体叙事类型,尤以创世神话为主,而史诗是人类文化史上较早出现的一种长篇的文类,其基本主题是歌颂部落祖先和民族英雄,追忆族群绵延不绝的古老历史。
撒里畏吾东迁人关,是裕固族历史上的一件大事,至今在裕固族人民的传说和民歌中广泛流传着。他们传说,“在若干年以前,‘西至哈至’地方遭到很大的风灾,把附近的沙山卷起来,将人们的房屋、牲畜都埋盖住了,最使他们难过的是,用黄金筑的经堂也淹没在沙山之下了,他们再也无法生活下去,便商定举族东迁。”在东迁过程中,裕固人经受了许多艰险,但他们最终以勇敢和智慧战胜了困难。传说中叙述他们在沙漠中靠“泡牛(公牛)”找到了水,按银雀鸟的飞踪找到了方向,最后来到了穿“短腰子鞋”的汉族地区。在东乡族的早期民间口头传说中,《哈木则巴巴》、《安巴斯和布汉英吉尼的传说故事》生动地记载了该民族迁徙的重大历史事件。
在保安族民间文学中,有解释人类起源和各种自然现象的故事,有民族形成过程中同兄弟民族和睦相处的传说等。如神话《阿旦·哈娲的故事》的基本内容出自《古兰经》,在我国回、东乡、撒拉、保安等民族中广泛流传,有的还概括成诗歌或顺口溜在民间传诵,如“混沌黑暗无空林,先造空人后造人,先造阿旦泥土中,后造哈娲左肋(里)生”。在这类传说中,各民族又按照自己的审美观念加人了浓厚的生活气息和民族特质。
此外,在这三个民族的民间口头文学中,有不少民间叙事长诗、民歌类的叙事歌曲及不少发人深思、富有哲理的童话、寓言类故事及谚语和歌谣。如同维吾尔族的阿凡提一样,东乡族民间传说中的玉斯哈也是一个勇敢而机智、幽默而风趣的人物。此外,在反映不同历史时期人们心声的生活故事中,体现出了善与恶、正义与邪恶、坚强与懦弱之间的斗争和较量。
保安族用自己的语言创作的民间故事和民间歌谣也是反映本民族生活习俗、生产斗争、表达喜怒哀乐的口头文学作品,他们常以民间故事和民间传说陶冶和教育青少年,在民间文学作品中具有善恶有报、扬善止恶的浓郁民族特色。如保安族民间故事《波日季腰刀的来历》、《五眼泉的传说》、《甘河滩的传说》、《神马》及童话故事《妥勒尕尕上天取雨》等,就是反映保安人民生活风貌和勇敢坚定性格的神话传说。东乡族民间文学宝库中,流传下来的有《孤儿与后娘》、《三个县的衙役》、《尕孙子》及《姣姣女的故事》、《沙郎哥》等,还有保安、东乡族歌谣中颇具影响的“花儿”、宴席曲及出嫁歌、打夯歌等,都真实地揭示出这些民族的生活状况,反映出他们曾经历的深重灾难和对幸福生活、美好爱情的渴望之情。其中不乏动人而辛酸的爱情故事,听后令人产生强烈共鸣。可是在解放前,这些民族的民间文化瑰宝既不见经传,也不为外界所知。
总之,三个民族民间文学的创作素材都源于丰富的社会生活和不同的民族风俗习惯。新中国成立后,随着各民族人民当家作主,政治地位和经济文化的改善,这些多彩而灿烂的民族民间口头文学土壤,不仅有力地促进了本民族的民间文学创作艺术,而且培养造就了一代代能“说”善“唱”的民间文学爱好者。解放后,东乡、保安、裕固族中渐渐有了本民族的作家和作品,迄今为止三个民族都已形成了几代颇具实力和有一定知名度的作家队伍。纵观他们的创作及成长之路,无不与民族民间口头文学有着直接的血缘关系,甚至有作家称“民间口头文学造就和培养了大批民族作家”,是引领他们走上文学创作之路的“启蒙”老师,他们是从记录先辈们口头流传下来的民族民间文学一步步开始喜爱文学、热爱民间文学艺术并且登上文坛的。反之,如果没有“民族民间口头文学”这个“根”,不少民族作家的创作也就不会“枝繁叶茂”、“硕果累累”。
总之,这三个人口较少民族的民间文学的发生、发展、演变是在特定的地域空间下进行的,它受到地理环境、民俗民风和独特的历史文化传统的影响和制约,因而显现出浓郁的西部地方特色和民族特色。
四、结语
这三个民族因没有自己的文字,关于他们在历史岁月中所经历的往昔,后人只能到那些伴随时代而产生和明显带有本民族生活烙印的口头文学中去寻找。口头民间文学不仅是历史上这些民族人们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反映这个民族渊源、悠久历史文化、古朴民风民俗和审美价值的活的“历史”见证,更是研究这些民族的政治、经济、民族、宗教、心理、道德、文学和语言的财富。
在东乡、保安、裕固三个人口较少民族中蕴含的口头文学是十分丰富而且种类多样、斑斓多彩的,它们不仅题材广泛、内容丰富、风格多样,而且从古至今在本民族中流传,影响久远、家喻户晓,有广泛的群众性和创作源,取之于生活,而又回归于生活,在相当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是他们唯一存在的文学样本。除此而外,我国其他民族如汉、回、藏、土民族的民间文学和书面文学也对这三个民族的文学创作影响明显,如《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和其他古典小说。在东乡、保安族居住地还流传着“包公的故事”、“鲁班滩的传说”、“大禹治水的传说”等。
由此可见,中华民族大家园中的文学是在长期的相互影响和彼此传承中发展起来的。东乡、保安、裕固族的民间文学,同周边的回、汉、藏、土民族的神话传说和书面文学有着程度不同的联系。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三个民族的民间文学的起源及种类是多元化、多民族的,这也丰富和发展了甘肃人口较少民族的民间文学创作内容和创作形式。原文发表于《民族文学研究》2007年第3期,因篇幅问题注释已删去,若有需要请参见原刊。
作者简介:冯岩,女,东乡族,西北民族大学校报主编,鲁迅文学院第12届少数民族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东乡族当代知名女作家,被誉为东乡族文学的“三驾马车”之一(另两位是汪玉良和马自祥)。
值班编辑:梁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