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是“有情”的写作

  —试议宁夏回族新生代作家马骏的散文集《青白石阶》

苗润章 张一博

在我国现当代文学的长廊中，许多作家都留下了经典的散文作品，如鲁迅的《社戏》、朱自清的《背影》、冰心的《谈生命》、老舍的《我的母亲》、史铁生的《我与地坛》、白先勇的《树犹如此》等。写作者们普遍继承着“五四运动”的精神余韵，意图通过笔下的文字表达出来对生活的感悟和哲思，流露出最质朴真挚的情感。散文不同于诗歌、戏剧与小说，其文体结构相对松散，美学内涵更加多元。著名学者王兆胜在承接前人“形散神不散”的定论中，又不无创造性地提出了散文重在“心散”的论点，他认为优秀的散文应呈现“形聚神凝”，写作者应以潇洒散淡的自由之心创作，以超然物外、平淡自然的心境，在作品中将人生态度、哲学意蕴、审美趣味三者不断地“锻造”“熔铸”。相较其他文体而言，散文更注重实用性、更加贴近作者所处的时代，集中折射出来其眼中复杂幽微的现实生活与纷繁驳杂的人生际遇，因此散文应是作者饱含感情的肆意挥洒，以纯粹的心理状态书写“心之所想”，而远非仅仅停留于机械地说理、杂乱地堆砌词句，亦或横眉冷对世态、无病呻吟。

在我国当代文坛，有一类特殊的写作群体，如张海迪、周云蓬、陈光炅、许天伦、陈媛、李子燕、余秀华等，他们虽有身体上的残缺，却始终用内心的光亮执意驱散周遭的阴霾，并以自己对生活的款款深情，接连创作出来凝聚着磅礴生命力的文学作品。在宁夏回族自治区固原西吉县，被誉为“小史铁生”的九零后新生代作家马骏，以其首部散文集《青白石阶》再次印证散文是“有情”的写作，他的文字真实而纯粹，作者虽然饱受疾病的困扰，但始终不以弱者自居，不因困境陷入消沉，反而以温存、乐观、坚毅的心态执意描绘出一幅幅细碎且温馨的生活场景。

马骏自幼罹患脊髓性肌萎缩症，在家人的帮助和自我求知下完成了12年学业，但最终却抱憾于大学殿堂。身体带来的不便使得他在社会上无法求职，高中毕业后便一直赋闲在家，为打发时间，马骏以阅读和写作填补时间的空隙，在一次偶然中读到了史铁生的《我与地坛》，马骏敬佩史铁生的坚韧，于是也刻意模仿前辈，时常乘轮椅去户外散心，用文字记录自己对生活的时刻感悟，其于深夜用手机陆续敲下的数万字稿件逐渐汇聚成了文集《青白石阶》。

《青白石阶》收录了作者2016年至2020年的散文作品，全书虽然被划分为“五大版块”，但其核心主题可分为三类：第一是对成长磨难的缅怀追忆；第二是对家人的感恩、对友人的感怀；第三则是对世情世态的细致观察与琐屑思考。值得警醒地是，这三类主题并非泾渭分明，而是彼此交织、主题互照，都基于作者“特殊身份”下经历的人情冷暖为根基母题，从而“开枝散叶”“汇成支流”。作者本人将自己二十余年的人生际遇和盘托出，宛如自我与本我反复展开对话，向读者袒露自己数年来内心隐蔽处的情感，其中不乏有被病痛折磨的困厄以及失去行走能力的忧伤烦恼，但却都被作者以轻松坦然的口吻一盖而过，反而只剩下对读书和生存无尽的渴望与热忱。他在《青白石阶》和《上学路上》两篇文章中各自展开散点式描摹，以自己入学为时间线逐渐回溯，犹如设计电影分镜头剧本一般，为观众展示其读书过程中的艰辛不易，但也流露出对家人的深厚感激。虽然文集并未收录对母亲的专属主题作品，但几乎一大半作品中都提及了母亲的慈爱，在马骏的心中，父亲犹如双腿，为自己与弟弟完成学业做出无尽贡献，而母亲充当倾听者，母亲包办家庭生活的大小事务，始终任劳任怨并从未将儿子视作累赘。马骏多以意识流的方式复述家人对自己学业与生活的帮扶，反复将自己与家人过往的场景“打碎”“拼贴”，如在小文《木头心》中，作者详细书写出来父亲接送自己上下学的辛劳；在《笑言温情》中，作者又不乏深情地讲述了自己与妹妹的成长日常；而在《树影》中，马骏则详细描述去外婆家众人的反应。

马骏充分汲取史铁生对生活的观察与思索的方式，他以最朴实的文字回忆自己成长的伤痛和家人的悉心陪伴，感恩家人的无私付出。而史铁生在地坛散步也启发了马骏，由于自幼未曾经历太多校园集体生活，马骏已然习惯了独处，为了更好地排遣寂寞，他也时常到县城公园观景采风，并通过与周遭人的交流，对自己“残疾人”的身份进行深入思考，逐渐培养出辩证性的哲理观念，总结社会对残疾人群的典型偏见。马金莲就曾高度赞赏马骏的人生态度，“他在轮椅上仰望世界，虽然坐得很低，但没有拉低世界的高度”，事实上马骏并非一位“仰望者”，而是孤单地平视四周的“观察家”，他以清醒却无奈的心灵诉说着自己与世俗观的抗衡，并反复以自然景物意象慰聊自己不安分的渴求。他在《深夜构想》《追逐自由》《寻找心情》中详细复述了自己的写作思考状态和对光明、安静的喜好，但也不经意传达出自己无法享受常人乐趣的失落和不甘，这些欲求在与图图姑娘夭折的爱恋中更是被表达得淋漓尽致。与图图的恋情犹如无声的“戏剧演出”，马骏虽然未精心设计剧情结构，但在五篇文章里详细交代了自己恋情的萌芽、高潮、转折和悲剧结局的完整剧集。在《生日》中，他以羞涩甜蜜的笔调交代自己与女孩结识的序幕，并通过大年初一、自己的生日营造热恋的气氛，在《口碑》里穿插女孩送来的馓子情节。在《手心的温度》和《午后的餐桌》里，马骏交代恋情的后续，和女孩在公园散步遭受旁观者的非议，女孩为了自己步行很久才找到合适的餐厅吃饭，结局点到为止，这为转折和落幕埋下了伏笔。在《凋零的花瓣》中，马骏在公园照旧等待女孩，并贴心地为女孩折下新鲜的粉玫瑰作为礼物。然而迟到的女孩似乎有鲠在喉，不再与主人公热络交流，甚至随手将玫瑰遗弃，并通过短信咆哮自己被他人指责的愤慨。粉玫瑰已经干枯，象征着马骏的心灵失去活力，当母亲清理凋零的花瓣时，马骏倔强阻止，突然睹物思人，感怀自己与女孩未有突破世俗成见的缘分。

总体观之，马骏的散文创作有意延续我国现当代散文的优良传统，即是刻意追求着文本内在美学情感的真实与纯粹，以情动人是马骏散文创作的一大优长。无病呻吟、矫揉造作、怨天尤人等消极情绪始终未在其散文集《青白石阶》中占据着一种统摄性地位，而是从中更多地可以看到作家本人对“自然之美”与“人情之美”的执着探寻。远离“悲泣哀号”式写作、不站在“弱势者”地位控诉、不以“受害者”身份自居，这是《青白石阶》的风骨！亦是作家本人品性的有力佐证！但不可否认的是，马骏的散文创作仍是稍显稚嫩和冗赘，除却对亲情、成长主题的作品外，对生活的思考还停留在表层，尚未加入更多人生阅历的思索，行文也未能凸显出来相对成熟的风格。但毋庸置疑，《青白石阶》已然展露出他那惊人的写作天赋，假以时日，马骏必然会探索出更加多样化的写作主题和美学特征，将其对生命的热情逐渐上升到对人生的深度思考。

作者简介：苗润章，男，山东青岛人，北方民族大学文传学院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当代民族文学、民间文学。

作者简介：张一博，男，汉族，90后，河南新乡人。现为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多民族文学与民俗文化。

文章推荐：任淑媛老师（宁夏大学）

图文编辑：冶明花（宁夏大学）

责任校对：刘深（宁夏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