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万万里，余生路漫漫

任淑媛

民文新观察第22期推介回族作家马骏的散文集《青白石阶》（首次出版于2023年11月，2024年7月31日，获第十三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散文奖）本期题目为“山野万万里，余生路漫漫”，不仅仅是因为马骏的获奖，我们主要想做的工作是提升马骏文学创作的认识度以及推动其在文学界的发展提供理论参考与实践建议。我们民族文学学会民文新观察栏目主要研究名家新作和新人力作。

笔者一直比较喜爱左思的诗歌，“洛阳纸贵”与“左思风力”作为中国古代文学史上两个著名的文学现象，不仅承载着丰富的文学内涵，还深刻反映了魏晋时期文学创新与个人才华的辉煌成就。写个人命运的深刻思考的如“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不仅突显汉魏古诗的质朴之风，又融入了个人独特的情感色彩，形成了鲜明的艺术风格，这些诗歌不仅是对个人命运的抒发，更是对整个时代文化生态的深刻反思。左思巧妙地构建了一个关于才华、出身与命运的讨论框架，既展现了其深厚的文学造诣，也传递了对公平、正义的追求。这首诗不仅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也为后世提供了思考社会公正与个人价值的重要视角。左思貌丑不善言辞，在魏晋特别重视颜值的时代，不被重用在所难免。李银河有个著名的论断，说人生来就是无法公平的，比如颜值、比如出身，没有办法选。想想确实，哪吒都没有办法选！

既然没有办法选择，只好选择接受。人生大多数时候需要的不是改变而是接受 ，接受自己的平凡，接受生活中的无能为力，接受许多事与愿违。甚至接受孩子独立以后的远离，并且适时退出孩子的生活。而其实这些都是不公平的，但又是公平的。笔者有个认识，就是有关天道的问题，总会给每个生命活下去的启示。以笔者的生活经验和内心体验，内心丰沛的灵魂是不会孤单的，尽管有可能在现实生活中总是在踽踽独行，同行者寥寥无几。叔本华说孤独是智者的特权，独行者最先看见星光。

从马骏的生活道路和文学道路来看，是素淡、孤寂的，如火东霞所言，是一个纯粹的青白世界。而其实笔者想说，孤寂是生命的常态，层次提升得越快，这种感受越强烈，无所谓轰轰烈烈，一切都会归于平淡。铁凝有本书的书名为《温暖孤独旅程》，什么可以温暖孤独旅程，我想阅读和写作肯定是一种方式。阅读是和古人圣贤以及当代的思想者交流，写作是和当代以及后人交流，当然要想和后人交流，得是你的文字足够有价值。且确实是在立言，并且是走向经典的，从这个角度看，马骏的道路还很漫长，正是“山野万万里，余生路漫漫”。

这首先得能够吃苦。吃学习的苦，吃坐冷板凳的苦。

马骏的矛盾在于，不适合夜以继日地创作，从一个母亲的角度看，笔者可能更愿意孩子轻松地活着即可，能做多少事情做多少事情，青史留名的事情毕竟是低频的。但是从一个师长的角度看，笔者又想着来这个世上活了一遭，所谓云卷云舒皆有意，雁过留声映长空。可是我们怎么做到或者懂得感同身受呢！当我窝在沙发上反复读《青白石阶》的时候，刚好夕阳西下，突然辛弃疾“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这句自然而然出现了，笔者突然想，当了26年高校教师，给一千多名学生上过古代诗词课，可曾真正领悟这句的深意。但是今天，我想对马骏说：内心丰沛的灵魂是不会孤单的，世间的情感有很多种，首先就应该是一颗爱自己的心，用在自己深爱的文学里，把文学当作你的生命，用生死相许的情感去深爱你的文字！或许你收获的就不仅仅是灵魂不断攀升的境界，还会有生命中的女孩陪伴。当然，即便是没有，也没有关系，当你年长一些，就会顿悟，爱情是奢侈品，这样你就释然了，该经历自己所经历的。

荣誉属于过去，只会让你的路走得更艰难。怎样从为生活写作走向为生命写作，需要一种写作自觉，这对你来说，是不容易的。

第一，须有更广泛的社会观察和文化思考，丰富散文的题材和主题。

马骏今后的创作，自己的生活状态作为创作背景就可能是局限了，马骏的创作多源于个人经历和对生活的感悟。《月下思》《青白石阶》等，展现了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美好瞬间的珍视，马骏的散文多围绕个人经历展开，可能导致题材较为集中，缺乏更广泛的社会视角。《敢问路在何方》《记忆中的一个人》《价值》这样的文章，很小众的人能够理解。这样的文章，像王彬彬提出的，散文是一种“微虚构文学”，要想发起共鸣，是比较难的。且当下的生态特征是90后、00后，都已经开始断亲了，又有谁会真正关心别人的存在呢。而当人有一天顿悟一切都是无意义的时候，这样一个哲学命题足以摧毁人所有的期待和热望。从史铁生的散文创作不难看出，走向哲学是史铁生的必然，甚至讨论性，这些问题不是一般的强大可以做到的。左思之所以进入文学史，就是他构建了一个认识世界的方式，一个讨论才华、出身与命运的三维空间。马骏今后该写些什么，是个问题。

第二，如何在保持真实情感表达的基础上，走向风格化。

以马骏的年龄和阅历来看，情感表达单一是必然。风格以及辨识度过于局限。在文学风格上，马骏散文还没有形成具体而涵养深广的风格。当代宁夏像郭文斌的散文是和江山社稷紧密相连的大视野，杨占武的散文是和游牧还是农耕这些历史命题镶嵌的，田鑫的散文是贴着大地还有山谷里的风行走的。《雨声中，悄悄拔节》，笔者从马骏还稍显稚嫩的文章里，感受到了深情。马骏必须走出自身的生命体验，挖掘笔触间少有的清新自然、灵动活泼的意蕴，更要锤炼犀利深刻的语言剖析现实。语言表达的平实普通，修辞手法不够巧妙，是一种拙朴，在现阶段是优点，对于今后漫长的写作生活来说，是必须注意的地方。以后在谋篇布局上也需要刻意构思，形成风格，令人读来难以忘怀。

孙犁说散文是老年人的文体，我想孙犁说的首先是人的见识，不是年龄的大小。像张中行、金岳霖的学者散文，我们看到的是真正的张中行，所以散文可能是人最真的时刻。张中行的散文，如《负暄琐话》《禅外说禅》等，充分体现了其深厚的国学根基和广博的知识面。他善于将学术研究与日常生活相结合，以轻松幽默的笔触，深入浅出地探讨文化、历史、哲学等话题，使读者在享受阅读乐趣的同时，也能获得知识的滋养。张中行的散文，既有学术的严谨性，又不失文学的趣味性，展现了学者散文的独特韵味。金岳霖的散文则更多地体现了其作为逻辑学家和哲学家的学术背景。他的《知识论》《论道》等著作中的散文篇章，以严密的逻辑和深刻的哲理思考著称。金岳霖擅长将抽象的哲学概念具体化，通过生动的比喻和实例，引导读者进入哲学的殿堂，感受思想的魅力。他的散文，是学术性与哲理性的完美结合，展现了学者散文的高远境界。

王彬彬说散文是微虚构，笔者认可，半真半假，亦真亦幻状态。马骏的创作多源于个人的病痛经历，可能在情感表达上较为集中于对命运的抗争和对生活的感悟，缺乏多样化的主题和情感深度。杨占武在讨论游牧和农耕时期的清水河的时候，我们就知道清水河肯定不是我们看到的清水河，是历史地理上的清水河。马骏的散文多以短篇为主，虽然能够触动读者的情感，但在思想深度和文化内涵上可能稍显薄弱。

第三，对马骏研究很不够。虽然马骏的作品获得了大奖，得到了一些读者和作家的认可，但也有观点认为，他的散文创作可能缺乏更广泛的读者群体。他的散文集《青白石阶》多发表于地方性刊物，如《六盘山》《宁夏文艺家》《固原日报》《葫芦河》等，这局限很明显，很难在全国范围内获得更广泛地关注。

第四，如何通过更有效地传播和推广，使马骏的散文作品能够触及更广泛的读者群体。马骏本人也要充分树立正确的传播观念，充分认识到作品传播的重要性。积极与各类媒体建立合作关系，争取在更具影响力的文学刊物和媒体平台发表作品。利用社交媒体、文学网站等网络平台，定期发布作品及创作心得，吸引读者关注。

我们民族文学学会民文新观察栏目多方广泛邀请讨论马骏，说实话，比较困难。

风霜难磨我傲骨，赤子何俱年华苦！水不激不跃，人不激不奋！笔者经常想，秦腔只能属于西北，爱恨情仇都在秦腔里。苍凉，悲哀，辛酸，宣泄都在秦腔里，贾平凹写得比较好的散文就是《秦腔》，是因为写出了这片土地的深情。而小说《秦腔》又写出了对这片土地的忧患。就这一点来说，都是好的风格化的作家。马骏不仅仅要写出自己、写出这片土地，还要写出认识世界的方法、认识世界的途径、认识世界的境界。当然，这可能要穷尽一生！

当你觉得生活太苦，苏东坡会说:人间有味是清欢！

本期邀请到宁夏师范大学副教授火东霞、宁夏西吉中学历史高级教师李宝军、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李冬旭、北方民族大学硕士研究生苗润章、山东师范大学博士研究生张一博、湖南师范大学研究生丁萌娟网络首发快评。同时转载马金莲《青白石阶》的序。

火东霞认为柳客行的散文集《青白石阶》用最淳朴、朴素的笔法，记录了一个被“脊髓性肌萎缩”疾病所折磨的轮椅男孩从童年开始所经受的磨难、孤寂，以及成长的中所亲历过的一些真、善、美的故事。作者借助青、白的文化色彩，建构了一个纯洁、美好、清雅、孤寂的青白世界。

李宝军以“辽阔天空对一颗怀抱春天的星星的至高奖赏”作为——读马骏和他的《青白石阶》的主题。主要讲述作者对青年作家马骏和他的《青白石阶》的“印象”——那些不为人知的交往交流细节。讲到了一个坚韧、执着、向上，不屈于命运而书写“真善美爱”的孩子成为作家的感人故事。讲到了马骏的新书出版和朋友圈，讲到了“西海固文学人”的“团队”互助精神以及对其作品的赏读和生命沉浸式体味和感悟、更多的激励——特别是对马骏获得“骏马奖”的感言，最后则是对“西海固文学”诸多现象的个人剖析、期待和展望。

李冬旭试图以“自传”作为方法，打开进入《青白石阶》的路径。《青白石阶》不应该仅仅被当作“作品集”或是“散文集”，其更应该被当作一部追溯自身来历，探究“生命何以文学”的传记。从阅读史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出史铁生《我与地坛》的自传属性对马骏的影响。以散文与自传相结合的文体并没有削弱“整体性”，作者通过有意识的“排列”，勾勒出“马骏何以柳客行”的路径，并凸显出二者的“同一”。同时，我们又可以管窥作者的另一自传路径，在“显性自传”与“隐形自传”之间，形成了“我何以成为我”的情感结构。当“真实性”毋庸赘言之时，我们便可以看到写作者更为深广的情感结构，并在隐显之间，真正进入他的世界，“立体”也由此产生。

苗润章、张一博一致认为宁夏回族作家马骏的散文创作有意延续我国现当代散文的优良传统，即刻意追求着文本内在美学情感的真实与纯粹，以情动人是马骏散文创作的一大优长。无病呻吟、矫揉造作、怨天尤人等消极情绪始终未在其散文集《青白石阶》中占据着一种统摄性地位，而是从中更多地可以看到作家本人对“自然之美”与“人情之美”的执着探寻。远离“悲泣哀号”式写作、不站在“弱势者”地位控诉、不以“受害者”身份自居，这是《青白石阶》的风骨！亦是作家本人品性的有力佐证！

丁萌娟认为《青白石阶》中的“童年、父母亲情、自身的爱情、友情与自我的追寻”被一系列的物贯穿其中，作者在这样的物性表达中，实现了对身体、苦难与自我的和解。

主持人：任淑媛，满族，北京市人。宁夏大学文学院中文系三级教授，中国现当代文学方向研究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中国少数民族文学、民间文学教学与研究工作。

文章推荐：任淑媛老师（宁夏大学）

图文编辑：冶明花（宁夏大学）

责任校对：刘深（宁夏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