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观察|个体记忆与历史温情——评和晓梅《落地生花的银》 发布日期:2025-01-21   点击数:537  

个体记忆与历史温情——评和晓梅《落地生花的银》

葛丽敏

记忆在构建个人身份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记忆帮助个体整合过去的经历,从而形成自我认知和自我认同,被刻意言说的记忆与被刻意隐藏的记忆对记忆主体同样重要,二者在自我认知、自我身份建构的过程中具有重要作用。个人记忆与历史记忆可以产生互动,微观的个人记忆可以对历史事件进行解读与重构,也会为历史赋予情感与道德的多重维度。

和晓梅的《落地生花的银》以角色的个人记忆折射出宏大历史的横截面,为读者呈现了一个个人视角下的历史见证。1936年,外公在躲避国民党追捕的逃亡中遇到受伤的国民党军官欧明阳,并答应帮助其回到家乡剑川,二人几经生死,欧明阳却死在还乡那一刻,路途中外公将欧明阳的银元埋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但那些被外公擅自埋藏起来的银元深刻影响了他的一生。银元作为历史的象征物,不仅是外公与欧明阳相遇的物质见证,也是外公一生道德抉择的象征,银元落地生花,既是对外公人生转折的隐喻,也是对他内心世界的深刻揭示。外公的个人记忆与历史记忆产生互动,个人的、民间的历史记忆并未对既定的历史叙述——红军长征的艰险、群众对革命的支持、国民党军队的腐烂与残暴产生矛盾,而是流露出对既定历史叙述的认同态度,民间的侠义豪情、“落地生花”的商队传统又丰富着历史的内涵,增添了更为具象化的真实与温情。

外公记忆的复现是偶然的,但记忆与使命的延续已是宿命。外公对过去行为进行着道德审视,在这审视中外公与过去达成和解。外公在受伤后的十年中反复讲述那段历史,表现出强烈的表达欲望,但这段记忆在过去数十年内从未被提起,而在这十年中外公从未讲过故事的结局,直到弥留之际才揭开事件的全部真相,说明记忆被讲述的过程,也是外公与过去和解的过程,这段被外公刻意隐藏而又被反复讲述的记忆,是外公一生的重要底色。作者对记忆、使命的传承进行了宿命性的书写,外公逃难时遇到受伤的欧明阳、离去却“不知为何”复返、又选择护送欧明阳回到家乡剑川县,二人几次死里逃生,欧明阳却死在归乡那一刻,外公离去时拿走了欧明阳写给妻子的信,信中提及欧明阳那些银元的用途,外公因此对国民党军人欧明阳的态度发生彻底的转变,于是在数十年后继承了欧明阳的遗志——建立学校,“我”在处理完外公的丧事后,遭遇了与外公一样被尖锐的鸣笛声刺痛耳朵的经历,外公的耳朵受伤后,那段不为人知的记忆重现了,“我”的耳朵受伤后,接到了明阳小学校长的电话,“我”接过了外公的遗愿——为明阳小学的学生颁奖,因此与那段原本不为人知的记忆正式相遇。个体记忆的代际传承延续着宏大历史的脉络与温情。外公记忆的重现也使得“落地生花”这一商队传统具象化,商队埋藏物资的石塔不仅仅是久远的文化象征物,也是安放温情、怀念、责任的载体,“落地生花”的精神实践也会持续传承,因此个人记忆的代际延续同样是文化记忆得以传承的桥梁。

小说对外公记忆的叙述也具有独特性,叙述者叙述权力的充分使用使得故事更为立体。由于已经掌握了记忆的全貌,叙述者可以充分发挥叙述权力、自由安排故事片段,小说并没有使用单一线性的时序讲述外公的故事,而是多次使用倒叙、预序,并多次设置停顿中断对历史本身的讲述、引入自己的看法与历史之外的故事,叙述者自由地穿梭在历史时空与现实时空中,使得历史与现实相互交叠印证。这样的叙述方式与外公在这十年间中断性、重复性的讲述记忆的方式相匹配。叙述者、外公、未说话的对话者、甚至是历史本身都在讲述着这段记忆,因此形成了喧哗的叙事效果。“中断”对历史叙述的真实性造成干扰,叙述者直言自己对外公记忆的猜测与重建,由意外与疾病引起的记忆讲述本身就具有不可靠性,叙述者对记忆的想象、填补与整合又加剧了不可靠性,而历史证物——宝珠与儿子的照片、欧明阳写给宝珠的信以及叙述者对外公讲述时的状态、情感描述都是对记忆真实性的佐证,真实性与虚构性互相干扰,却增添了情感的维度与历史的张力。

《落地生花的银》的叙述内容与叙述方式相得益彰,在历史与现实的交叠印证中记忆的力量得到呈现,银元的使命在数十年后被外公践行,并跟随外公的记忆一起延续了历史的脉络而被传承。因此,小说叙述的记忆不仅仅是对过去的回顾,更是对个体与历史、道德之间复杂关系的深刻探讨。

   作者简介:葛丽敏,女,汉族,内蒙古自治区巴彦淖尔市人,天津大学人文艺术学院中国语言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文章推荐:任淑媛老师(宁夏大学)

图文编辑:冶明花(宁夏大学)

责任校对:刘深(宁夏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