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文新观察第二十期(第一组)推介纳西族知名女作家和晓梅的中篇小说《落地生花的银》(《十月》2020年第5期,《小说月报》2021年第1期转载,获首届石峁文学奖中篇小说提名奖)。第二组将推送《花楼》(《民族文学》汉文版2025年第2期),第三组将推送南京财经大学新闻学院副教授曲圣琪博士的访谈。
小说通过年迈的外公在一场车祸之后自顾自的讲述,还原了一段发生在红军巧渡金沙江期间的特殊经历。外公作为恒昌号的小伙计,参与到帮助红军过江的行动中,事后遭到国民党追捕。在逃亡过程中遇到一名受伤的国民党逃兵,这位逃兵带有搜刮来的财宝准备回乡,但生命垂危,请求外公护送他回乡,并许诺给钱财。外公经过艰难的抉择,最后决定救人。但是在路途中发生的一切让他不得不面对众多对立,包括思想、立场和意识形态,这让他的内心无数次产生动摇,纠结、甚至愤怒。他做了自认为正确的选择,他将把人安全送回乡,但是在深山里藏匿了一部分财宝,用于给那些革命工作者和被国民党残害的百姓。故事的最后,国民党逃兵没能返回家乡,死在路途中,而外公才从他的书信里获知,这些钱财是要用于回乡办学校的。一切已经来不及挽回。多年以后,外公开始经商,用他生命的全部时光实现了救赎,他秘密资助那所乡间学校,一直到他生命的最后时刻。
情和义造就了这篇小说,构成小说核心的力量。外公正是因为有情有义,才让他在面对对立面的时候“选择艰难”,并不得不在漫长的岁月中有所隐瞒。受伤潜逃回乡的欧明阳拥有另一种有情有义,对现实的不满,对理想的追求,化成他执着回乡办学校的动力。是他给外公提供了艰难的选择,制造了矛盾冲突,形成互相制衡的力,互相拉扯。小说最终呈现了多重的信义,让人读到一种崩塌下的坚持和这种坚持的复杂。
小说试图告诉人们,当面对一个个具体的人、具体的事件或具体的问题的时候,道义的、情感的、认知的、责任的“多重难题”便出现了撕裂感,你无法轻易地完成选择而不遭受心理压力的折磨。但是,任何的痛苦,最后都会因为人世间情和义的胜出而化解,得到从肉体到灵魂的彻底升华。
《落地生花的银》有历史的深沉厚重,是中华民族历经沧桑而无问东西的精神提升,这种向前看的眼界和眼光都是大气磅礴、波澜壮阔的,叙事也在线。重要的突破在于与和晓梅以前的中短篇小说相比,突破传统的女性视角和思维,从历史事件中回溯复杂多变的历史局面,扑朔迷离的人物命运,艰难险阻的人生选择,金钱与道义的决绝逆转,使得文本具有历史观和哲学观。艺术手法上使用了多重复线,设置清晰的时间段,呈现与之相符的事件叙述,在一部中篇小说里实现时空的大幅跨度,使得小说具有立体感、纵深感和延续性,是云南文学中不可多得的优秀作品。
“从他手上洗褪去的血污,像拖着尾线的胭脂水粉,在水里缓慢扩散之后,逐渐聚拢的水纹里,清晰呈现出来的却是另外一张脸。”这个开头,实际上非常拿人,我一时脑海里竟然浮现的是严歌苓的《陆犯焉识》,不凡俗。只是由于对和晓梅更高的艺术期许,感觉从抒情美学上看,鲜明唯美的诗意流动,显然还不够。至少和小说开头这种意境呼应的不够紧密,也和和晓梅之前的几部作品比较,那种“乌托邦”式的理想情怀清淡了许多,那种民族文化的氛围也寥寂了许多。作为一个中篇,感觉有未尽的宏大历史背景,以金沙江为中心挖掘的红色资源以及地理特征都还没有完全展开,实际上这样的选题可以写一个小长篇,叙事的策略、背后需要交代的情感流动,就都有篇幅了,就不会有意犹未尽之感。通过这个中篇的结构和深切的历史思考,我们感觉到和晓梅有驾驭长篇历史小说的能力和动因。这两年我们从一些有影响力的作家的创作来看,都比较好地把握住历史和现实,人物都能够游刃有余地在回望故乡、回顾往事,同时几代人的代际处理也花了很大的心思,比如邱华栋的《空城纪》,叶兆言的《璩家花园》,陈继明的《敦煌》等。
因此,感觉纳西族作家们的写作还有很大的空间,写作的眼光和关照的维度都很高格,纳西族文化资源、红色资源、当下纳西族乡村变迁等重大题材可加大力度呈现,在写实之间透露传奇,在现实主义的本体之上,适度加大文化方面的透视,尤其是纳西族与汉文化等多元文化的交融,将思想性和艺术性和谐建构。同时也尽可能考虑文学影视改编问题,当下红色资源文本实际上有很大的影视改编的空间,写成一个小长篇,改编的可能就大了。这个问题我在讨论阿兹乌火的小说集《乌蒙大地》时也提出来过。中篇的抒情性肯定更强,但是在宏大叙事方面不占优势,意涵也就相对不够复杂了,尽管“外公”一直让我难以忘怀。
关注和钟华、和晓梅,是计划从和钟华、和晓梅开始,关注纳西族作家群,从而更加关注云南作家群。尤其是彝族、纳西族等作家通过挖掘本土题材、汲取族群文化养分、找寻红色资源,在题材方面所做的努力。同时在历史、地理、文化方面的继承发扬问题。同时不太建议单从女性文学方面来纯粹地解读女作家,这无疑会狭隘作家的视域和影响力。尽管和晓梅多以空间叙事等手法讨论女性,情感深度也聚焦女性隐秘。笔者认为主体意识是人共有的,无论男女,无论东西。只有不再强调性别,而是以作家的尺度来讨论,才是文学批评走上现代的路径,性别主义批评方法有一定女权的意涵,笔者很不主张女权。笔者还是认可舒婷的态度: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就是平等,人类的平等,男女的平等。
这也是近来我们从区域文学入手,将眼光放长远,将视域放宏阔,将精神内宇宙和社会历史外宇宙放在多元一体格局讨论,更加注重新时代大众文艺的人民性问题。
本期邀请到中南民族大学博士研究生段小曼、天津大学人文艺术学院硕士研究生葛丽敏、宁夏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孙晓明网络首发快评。
段小曼认为《落地生花的银》以长征时期的云南丽江为背景,蒙太奇式的讲述一个具有大爱的故事。小说刻画了西南边陲茶马古道上的人物群像,彰显出中华民族的大爱精神。小说角色如马帮小哥、想回乡振兴教育的欧明阳等,他们尽管身处乱世,却有民族大义和仁爱精神,体现了个人与国家、民族之间的深刻联系。作品以人物命运的抉择延续着爱与希望,通过茶马古道助人的传统——“落地生花”的隐喻,展现中华民族的仁爱与善良。
葛丽敏认为记忆构成了个体的自我认知与身份认同,而个体记忆总是与历史记忆相互缠绕。和晓梅《落地生花的银》以一段普通人的记忆折射出长征时期的历史横截面,被埋藏的银元既是历史的见证物,也是外公生命转折的重要隐喻,银元的使命与外公的个体记忆一起被传承,而这传承早已成为宿命。因此,小说对记忆的叙述并没有局限于对历史的简单追溯,而是深刻探讨了个体与历史、道德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孙晓明以新时代革命历史小说的整体写作为观照,分析了近期不同革命历史小说文本所体现出来的相似的叙事策略,并将其概括为个人史、家族史、社会史的同步书写,“发现-回忆-落幕”的叙事模式,以及“追寻”的历史倾向。
主持人:任淑媛,满族,北京市人。宁夏大学文学院中文系三级教授,中国现当代文学方向研究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中国少数民族文学、民间文学教学与研究工作。
文章推荐:任淑媛老师(宁夏大学)
图文编辑:冶明花(宁夏大学)
责任校对:刘深(宁夏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