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文学的地方经验书写——论叶广芩的中篇小说《猴子老曹》
谭泽海
作家的创作往往与他的地方经验潜移默化地发生着联系,尤其是具有现实主义特征的小说,内容必然与作家的生活环境和地方经验有着直接或者间接的反映关系。出生和常驻的地方对于作家自始至终有不可忽视的意义,对于作家的地方经验书写进行追问和揭示,可以深入由外部的地理空间进入内部的文本空间的地方路径。回溯叶广芩的儿童文学创作历程,地方性一直作为一条潜藏的线索,从空间涵义上形塑着儿童文学内在的表达张力,丰富着儿童文学所描绘的人与自然多样、和谐的相处方式。打开儿童文学书写的地方路径是很有必要的,地方所拥有的自然资源、文化记忆,不仅体现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哲学智慧,还参与建构了儿童文学在内容形式、时代语境、价值内涵等多方面的独特呈现。
叶广芩在此基础上做了很多有意义的尝试。比如她的首部儿童文学创作《耗子大爷起晚了》中精致大气、富含历史韵味的颐和园,在故事所述的那个悠远质朴的年代,充满了浓郁厚重的北京人文风情。《花猫三丫上房了》中承载着北京人记忆与情感的老北京胡同,在青砖绿瓦间,丰盈着欢畅淋漓的童趣,热情温善的大爷大妈和俏皮蹦跶的孩子们阐释着的,是充满人情味的、诗意般的北京生活。《熊猫小四》则是作者的地方视野从城市回到山村,重新发现山乡之美的最好确证。正如她所写的那样,“三官庙村,老县城村,这些地方深藏在秦岭高山峡谷尽头。进入其中,人和动物的故事扑面而来,将我们紧紧护住,给我们以温情,给我们以感动,让我们敬畏,让我们感恩”。叶广芩书写这片云雾缭绕、巍峨辽远的神奇山岭,背后隐含的是秦岭人对生灵有神的呵护,对自然圣洁的敬畏,对家园理想的守望。她的新作中篇《猴子老曹》,通过描绘秦岭人与猴王老曹为代表的金丝猴世代相守相随的真挚感情,也从一个侧面勾勒出秦岭少为人道的野性与活力。作者并非生于斯长于斯,但她有着扎根秦岭九年的亲身经历。她跟随野生动物保护人员走遍了秦岭的山山水水,对很多动物都有近距离的观察。她从一大批秦岭动物保护专家,看到了大量真实的动物生存状况的照片。依托这些山野精灵提供的丰富的创作素材,秦岭的生态自然得以与人事历史有机地融为一体,秦岭空间的丰富性、延展性和想象性,为叶广芩的儿童文学书写提供了源源不竭的动力,地方经验作为可待洞察、拓展、深入的敞开域,它要揭示的是秦岭人的生命姿态如何与自然发生勾连,最后寻求达到和谐统一的境界。
儿童文学与成人文学的区别之一,在于儿童文学有其自身独特的语体特征,保证了儿童文学的可接受性。那么两者在地方经验书写的区别何处?儿童书写对地域文化的观照,会促使地域文化更集中于“儿童本位”的视角,自觉地以孩子的眼光去发现、探索、感受秦岭的生机与奥妙。故事的主人公秀儿和爷爷在秦岭大梁遇到了大雪天气,秀儿误以为雪地里是老虎的脚印,还说出了王奶奶家里的牛被老虎拖走咬死的回忆。爷爷用充满惋惜的语气告诉她“秦岭里边没有老虎”,身后只是一只豹子,秀儿心里是不甘和落寞。但对豹子这样凶恶、庞大的野兽,她还是惦记,“一步三回头地往林子里看”。儿童与自然万物有着天然的亲近感与好奇心,自然万物给儿童提供的是心灵上的安抚和精神上的慰藉。秀儿回村后,秦岭的壮美神韵和富有灵性的物象在她的脑海里有了稚嫩的勾勒:“屋外,山地的野风在呼啸,好像有好多好多野兽在游弋狂欢。隔着窗户,秀儿听到了下雪的声音,她仿佛看到雪花驾驭着浓云,驾驭着狂风,如千军万马般轰轰隆隆翻越了秦岭,从高山顶上逼压下来,把地上的沟沟壑壑、山林溪水遮盖得严严实实,不留一点儿缝隙”。这里,地方经验的书写拥有了富有阐释性的叙事功能,而不仅仅作为“背景”去体察儿童的内心世界。《猴子老曹》中的秦岭世界,利用地域美学的特质,在儿童的现实世界与想象空间中建立了新的纽带,引导儿童用能动性和求知欲去了解、打开地方经验中的多种可能性,实现与地方风物的交汇融合,开拓出一种别具一格的文学表达形态。
立足于秦岭独特的自然地理与文化资源,叶广芩所描绘的人与自然的抒情图景,体现出以秦岭为题材的地方经验,为儿童文学创作赋予了多元的叙事空间与记忆脉络。以儿童的“童真”视角贯通、连接,形成儿童与自然的深度对话,反过来为秦岭这一地理空间赋予了新的精神气质。在《猴子老曹》中,不论是护送红军队伍,最后壮烈牺牲的曾祖父,还是因“圈猴”事件,主动离开家族的“大当家”老曹,小说中对人和猴的气节和品格的塑造,都带有一种对现代生活审视后的反思性和重塑性,这是内蕴于地方经验的日常书写中的。读者们沉浸在小说所体现的人与自然的融合,自觉地体验生命的美感,有所感悟、启发和思考,地方经验书写的言说空间将会被进一步拓宽。
作者简介
谭泽海,男,汉族,1998年生。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为现代文学史料学、当代文学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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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编辑:吉一宁(宁夏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