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法时代”与“神的解体”——从《神授·魔岭记》说起
李冬旭
“人类世”(Anthropocene)作为地质学术语,其指出蒸汽机的出现为我们开辟了一个全新的地质时代,并以此宣告“全新世”(Holocene Epoch)的终结。这样的地质学知识不仅让我们了解了自身的基本方位,与此同时,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前后观照的视野——或许,无论是“人类世”还是“全新世”,这些表述都看起来不太文学,而若从文学中进行一种考古,或许,“神”是文学家们更喜欢的表达。
“如今……神灵已经远离我们,唉,末法时代啊……”
在梅卓的笔下,“神”与“末法时代”本身就是息息相关的,也正如这本书的题目一般,“神”与“魔”共聚一题,也就说明了“神的解体”与“末法时代”的关联。但奇怪的是,《神授》好像“神”的踪迹是无处不在的,甚至阿旺罗罗的技艺本身就是“神授”的,这更说明了“神”并没有“解体”,那么“神的解体”是笔者的误用吗?恰恰相反,笔者关注的并不是“神”的实体,而是“神性”,换言之,是人对神的“信”与敬畏。“现在是末法时代,人类的寿命都太短暂,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领会天神的意思……不遵从天神的旨意,最终受苦的还是人类自己喽”,这也正说明了,“末法时代”或许并不是“神”真正意义上的解体,而是人心中“神”的消散,若怀有敬畏,便不会出现偷猎藏羚羊,毒杀藏羚羊羔,甚至向人开枪的暴行。
与此相关,“神的解体”同样是沈从文笔下一个极为重要的命题。如果说梅卓是在“神未解体”的时代谈“神的解体”,那么沈从文则是在“神”全然解体的时代来谈“神的解体”。他指出:“政治,哲学,美术,背面都给一个'市侩'人生观在推行。换言之,即‘神的解体’!”他看到了商人逐利,文人市侩,也看到了现代都市对自然人性残忍的压抑,“神性”也在其中逐渐熄灭。但沈从文仍然喊出:“神在我们生命中!”“我还得在‘神’之解体的时代,重新给神作一种赞颂”。从这里可以看出,沈从文呼唤的仍然是一种人生的“神性”,而这也与梅卓《神授》中所传达的一致,这虚伪的人生现实,不也正是沈从文所处的“末法时代”吗?
“我需要的就是绝对的皈依,从皈依中见到神。”
沈从文如是说。
而这,不也正是阿旺罗罗所经历的吗。
但,这并没有结束。凌空高蹈地加以词句的整理与对照,或许无论是把沈从文还是梅卓,都平面化了。笔者在这种对于神性的敬畏与追求之外,看到的是两位作家共同的目光所及之处:“人”的位置在哪里?
不消说,“末法时代”与“神的解体”它们的指向当然都是人,是人因为贪念破坏了自然,是人推行了“市侩”人生观。那么,作为“神”的后代的“人”,其价值要被一并抹杀吗?从环境破坏,到人心不古,再到对“人”的批评,这可能是叙事最为常用的策略。但无论是沈从文还是梅卓,都没有仅仅停留在批判的层面,他们仍然对“人”寄予了希望,或者说,在“神”之后,他们仍然确立并认同了“人”的位置——这个位置并仅仅是作为批判的靶子,面对“铁屋子”的怀疑主义,而是如“诺亚方舟”般给“人”以希望的种子,他们都期待着“人”的“重生”。《神授》中扎拉眼含热泪对阿旺罗罗说:“傻孩子,许多大师保护的是人啊,人的生命是最宝贵的。”而阿旺罗罗作为一个“人”,他作为神授之人的全部经历,不也正是梅卓对于“人”最大的信任吗?而沈从文,他“只想造希腊小庙”,里面供奉的是“人性”,他立意在批判,指归却在重造,整个1940年代,他都在寻求“重造”之法,他坚持自己对于人生中“神性”的追求,也同样相信“人”之价值以及实现之期,正是因为“相信”,改造才有了动机!
“恐怕这不是结束,只是一个开始。”
神与魔的故事似乎结束了,“人”的故事,还在继续。
作者简介
李冬旭,男,山东德州人,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在《江西社会科学》《临沂大学学报》《山东青年政治学院学报》《苏州教育学院学报》等发表论文若干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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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编辑:吉一宁(宁夏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