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允镇:滑稽荒唐到讽刺——朴善锡的小说艺术表现论|论文 发布日期:2019-12-10   作者:朴善锡   点击数:1755  

  摘要:滑稽是朴善锡最常用的艺术表现手法,他常以滑稽的艺术表现手法叙述一个荒唐的事件,以至讽刺和批判社会不合理的各种现象。在他的小说中,滑稽、荒唐和讽刺构成一个掎角之势,构成他的小说的最基本的艺术特色,辛辣的社会批判意识也是从中得到了最完美的表现。那么他的批判这种意识是从何而来的呢?从小说看,朴善锡是中国朝鲜族农民的代言人,他有一个非常牢固的心理情结。这种情结驱使他通过小说说着老百姓的心里话,反映农民阶级的思想和情绪。

  关键词:滑稽;荒唐;讽刺和批判;农民;心理情结

  朴善锡(1945-)是著名的中国朝鲜族作家。1980年他以短篇小说《脚印》步入文坛以来,接连发表《老丈人家》、《狗宝》、《快乐的人生》、《笑脸》等短篇小说104篇和长篇小说《苦笑》、《灾害》等,为繁荣中国的朝鲜族文学和少数民族文学的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为此他曾获得了“《长白山》文学奖”,“《延边文学》奖”,“《民族文学》奖”,“吉林省长白山文学奖”,“延边作家协会文学奖”,“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奖”等多种奖励。现在他已到了60多岁的高龄,但仍然在繁重的乡村劳动之余,老当益壮“孤军”奋战在创作的第一线上。朴善锡堪称是中国朝鲜族作家当中,成果最丰硕,成绩最突出的作家之一,是中国朝鲜族文坛上最活跃的作家之一。但是和他的这种丰硕的文学成果相比,对他的文学的研究和评论还是很不尽人意。为此,本文仅就他的短篇小说为中心,重点探讨他小说的艺术表现特色,为朴善锡文学的研究做一点基础性的工作。

  综观朴善锡的小说充满着滑稽、诙谐和荒诞的气息,无论是他的短篇小说《快乐的人生》、《笑脸》、《狗宝》还是长篇小说《苦笑》、《灾害》都是这样。但是如果他的小说仅仅局限在滑稽地描写荒唐的事情,那么他的小说意义就不会很大。这是因为无论是滑稽诙谐还是荒诞是艺术的表现手法而已。

  大家知道,在艺术作品中,无论是滑稽还是荒诞不能仅仅停留在滑稽地描写荒唐的事情上,这是因为无论是滑稽还是荒唐都应该有一个超出它的深刻的社会内容。我们说滑稽和诙谐荒唐是艺术的表现手法之一,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在艺术作品中,无论是滑稽还是荒唐不能成为艺术的最终目的,它应该有它以外的别的目的。在朴善锡的小说中,无论是滑稽还是荒唐都具有超出它本身的意义。在他的作品中,滑稽诙谐和荒唐经常为讽刺某种现象或者是事实而使用的。朴善锡小说中的滑稽和荒诞的表现手法,往往具有超出滑稽和荒诞它本身的意义的原因就在这里。

  如果我们把滑稽规定为诙谐地描写客观事物,把描写对象戏剧化的艺术表现手法,那么我们在朴善锡的小说中,就不难找到这些滑稽的场景。比如,《快乐的人生》就是一篇充满滑稽的小说。在作品中,主人公玉姬的性格的发展不符合性格发展逻辑,没有内在的必然联系,有唐突之感,但是从滑稽这个艺术表现手法而言,它是一篇非常完美的作品。作品描写的是一个农村姑娘玉姬刚刚中学毕业以后,到城里去开饭店,经过千辛万苦,发财致富的故事。但是围绕着这个主线作家安排了许多幽默风趣的故事,诙谐地描绘了刚刚步入改革开放年代的一个小城和那个小城里发生的故事。这部作品随处可见滑稽诙谐幽默的场面。比如,作品的男主人公郑基浩在家养猪,他的妻子也勤俭治家,但勤俭得过分,在猪嘴里也要省钱。结果他们家的猪越养越瘦,他妻子也为了节省,省吃俭用,结果自己“省”出了病,不久就死。按理这应该是一出悲剧,但作家非常滑稽地描写这个过程,使小说充满着诙谐幽默的气息。农村姑娘玉姬单身去城里去打工,由于她心地善良,热情待人,所以,她周边有许多地痞无赖,赖着她。为了驱赶那些无赖们,郑基浩装扮成刚刚出狱的玉姬的未婚夫的场面也是充满着诙谐和滑稽;玉姬为了给郑基浩介绍对象,去找一个精神有毛病的女子的场面也是非常滑稽的。更为滑稽的是郑基浩装扮算命先生,准备去骗玉姬父亲的场面。玉姬爱上了郑基浩,但玉姬的父亲坚决反对这门婚事。为了让玉姬的父亲答应这门婚事,郑基浩装扮成算命先生去找玉姬的父亲。他问明生辰八字后,东拼西凑唬住了玉姬的父亲,事有点眉目了,可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那个所谓的“算命先生”郑基浩贪嘴,和他们家人一起喝起了酒,结果漏了线。玉姬的父亲认出了郑基浩,拿起卷头就是一顿毒打,郑基浩仓皇逃跑,玉姬的父亲拿着棍子追打着他。这场面简直像是一出滑稽剧,不仅动作性强,而且让人捧腹大笑,充满了喜剧色彩。

  当然,这种滑稽可笑的场面到底具有多大的现实性的问题是值得深思的,但是从滑稽艺术的角度上讲,可谓是一出完美的荒唐剧。他的另一个短篇小说《狗宝》也是充满诙谐滑稽气息的作品。作品描写的是围绕着所谓的“狗宝”发生的一场闹剧。小说结尾处什么“学习雷锋”云云的场景显然是一个画蛇添足之笔,但是从滑稽的角度上讲,无疑是一个非常成功的作品,充满着一种喜剧色彩,给人们以无限的喜悦。

  不仅如此,在朴善锡的小说中,滑稽的场面常和荒唐的故事情节联系在一起,取得更大的喜剧效果。朴善锡一般不写严肃的素材或者重大的题材,他的小说从来就是来自老百姓,是这个村子、那个部落他身边发生的故事。他是在自己很平凡的日常生活中,寻找小说的素材,寻求戏剧场景。其实,在文学作品中严肃的素材和重大的题材非常重要。但应该看到,严肃的素材和重大的题材写成的小说容易给人以疲惫之感。但是写的幽默诙谐,那么人们就从中得到一种喜悦和读书的乐趣。中国的朝鲜族喜欢读著名作家金学铁的作品原因就在他把严肃的主题,写成很幽默风趣。但应该看到,金学铁的幽默和风趣源于他的丰富的语言。显然这是金学铁最大限度地利用文学是语言艺术这一特征,所取得的艺术成就。

  但是,朴善锡的小说与之不同。一般地说,朴善锡的滑稽源于他描写故事的荒唐性。和金学铁的语言相比,朴善锡的语言朴素得多,是一种老百姓的语言,老百姓的口语,是完全庶民化的。而故事的荒唐性而来的诙谐和幽默,把他的作品更加戏剧化,给人以一种微笑。

  故事的荒唐性是朴善锡小说的另一个艺术表现特色。综观朴善锡的小说随处可见荒唐的事情。所谓的荒唐就是把不可能的事情描写成可能,以此最大程度的扩大描写对象的喜剧效果的艺术手法。朴善锡的许多短篇小说就采用这种方式。在作品中,他极大地夸大描写对象,增强它的喜剧效果。比如,小说《丈夫和妻子》是描写丈夫洪圣男和妻子白兰姬的家常生活的,但在作品中,作者极大地夸大男女主人公的“变性”过程,增强了它的喜剧效果。

  在作品中,白兰姬原来是一个正常的女人,但不太明白女人的生理以及男女关系是个怎么回事。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嫁给了丈夫洪圣男。洪圣男一开始待她很好。但日子一长,大男子主义思想开始抬头。他对所有的家务活袖手旁观,什么也不做,而且经常对白兰姬发号施令。丈夫的朋友们来了,白兰姬就得烧酒炒菜,席散后她不仅收拾,而且还给丈夫打洗脚水,给他洗脚。丈夫洪圣男又请来了自己的母亲,白兰姬还要伺候她。做不完的家务,无尽的折磨,使她饱受了做一个女人的痛苦,受尽了包括“夜生活”在内的作为“女奴仆”的折磨。她悔恨自己,悔恨父母,悔恨自己作为女人来到这个世界。可是天公作美,有一天,白兰姬惊奇地发现自己开始有了生理上的变化,开始长出了胡须,有了作为男人的一切生理变化。与此同时,洪圣男的生理也开始变化,他由男性渐渐变成女性,具备了作为女人的一切条件。他们夫妻俩经过讨论,换个丈夫和妻子的角色做。他们立刻到医院做了变性手术,白兰姬成了梦寐以求的男子汉大丈夫。从表面上看,一家人互换角色没有什么麻烦。他们互换了服装、装饰品等日常生活用品,从新安排家庭生活就可以了。他们各自换上各种物品之后,开始过日子。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由此出现了许许多多荒唐的事情。首先,他们两个人的在家庭里的主仆关系也发生了变化,妻子变成了丈夫,丈夫变成了妻子,从前白兰姬所做的事情全部由洪圣男来做,洪圣男做的事全由白兰姬来做。不仅如此,由于地位变了,户主也变了,他们把洪圣男的母亲赶出了家门,请进了白兰姬的母亲。其次,他们的社会关系发生了变化,洪圣男原由某一个公司的科长变为家庭专业主妇,白兰姬从家庭专业主妇变成了一个公司的科长。这样一来,他们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洪圣男和从前白兰姬所做的那样,晚上给白兰姬做饭、洗衣服,甚至还给她洗脚,当包括性生活在内的奴隶生活。洪圣男开始叫苦,悔恨自己当初不该变成女子。可是事隔不久,他们的身上又发生了生理上的变化,有了洪圣男从新变成男子,白兰姬从男子变成女子的兆头。作品的结尾处朴善锡写道:“这也没什么,洪圣男从新变成丈夫,当户主,白兰姬当妻子就可以了。当然也不应忘记驱赶白兰姬的母亲,请来洪圣男母亲的事。他们单位的事情也很好办,把白兰姬的科长职位交给洪圣男就可以了。家内的事情也好办,换一下酒席上的主人,互换一下彼此的生活用品和说话的口气,白兰姬给洪圣男洗脚就可以了。世间的事本来不就是这样的么?”

  这部作品的构思方式很像日本作家芥川龙之介的小说。芥川龙之介有个作品叫《鼻子》。作品描写的是一个僧侣因为鼻子大而苦恼的故事。苦恼之余他希望自己的鼻子变小,果然有一天他的鼻子变小,和常人的鼻子一般大小了。他心想这样不会有人笑话他的鼻子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鼻子变小了,人们还笑话他,他重新陷入了苦恼,又希望自己的鼻子和原来一样变大。日本评论界一般认为,芥川龙之介的这部小说描写的是“旁观者的利己主义”,但是芥川龙之介一向揭示人们的不安心理和希望达到之后的不安心理而著称。这部小说也是从一个侧面解释了所谓的“希望达到之后的人们的不安心理”。很明显,朴善锡在这里要表现的不是芥川的那种不安,而是世上之事的蹊跷,人世间的荒唐和世间的事情不过就是如此而已。

  说到荒唐,朴善锡的这部小说充满着荒唐。小说整篇就是一个荒唐的事情,荒唐的故事而构成。小说《新郎》也是这样。作品描写的是一个男人要研究“结粮食的树”和“长生不老药”的荒唐故事;其他《药酒》、《酒鬼丈夫》、《金块》等也是描写荒唐人间的荒唐事。可以说,朴善锡的小说中,荒唐和上述的滑稽成为小说的最基本的艺术表现手法,构成他的小说的最基本的艺术表现说法,构筑他的艺术世界。

  但是应该指出,无论是滑稽也好,荒唐也罢,如前所述的那样如果没有严肃的社会内容,它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笑料而已。换言之,无论是滑稽还是荒唐,都要有一个严肃的社会内容,才能具有社会意义。朴善锡的小说也是这样。如果他给人们提供的是一种茶歇饭后的笑料,那么他的小说就不会有那么多读者,更谈不上什么社会价值。

  综观朴善锡的小说,滑稽和荒唐往往和某种事情或者某种人联系在一起,显示出强烈的讽刺意蕴。这是他的小说最吸引人的地方,也是他的滑稽荒唐的艺术手法,具有社会意义的最根本的原因。其实在小说中朴善锡往往用这种方式讽刺一些社会现象,揭露社会一些人的不符实际的错误做法和人们不切实际的想法。

  朴善锡热爱生活,而且是以敏锐的目光观察生活,所以他经常透过表面的现象,发现华丽的表面现象后面的荒唐的现象和不和谐、不协调的生活真相,把它加以戏剧化。在朴善锡的小说中,如何真实地描写社会生活,艺术和现实的关系问题不显得那么重要。在小说中,朴善锡注重的不是艺术和现实以及艺术的真实问题,而是如何把表面现实后面的荒唐的人间悲喜剧加以戏剧化的问题。在朴善锡看来,现实无非就是一种戏剧般的存在,尤其是生活表层里边的现实充满着一种喜剧色彩。有一首歌在歌词中说道:“戏剧般的人生”。朴善锡是以这种眼光看现实和人生的。在他看来,众生的生活像是一种游戏,只要你通过表面看到人们的深层生活的话,就不难看到充满喜剧色彩的人生真面目。在这方面朴善锡的小说给人的启示是巨大的。表面现象是真实,但内幕是荒唐;眼睛看到的是真实,但遮住的那一部分是荒唐。在他看来,人生无非就是一出戏剧,世间的许多事情是荒唐之极的。在小说中,朴善锡就是滑稽荒唐的手法讽刺和批判这种现实的。这是他的小说虽然很滑稽,甚至很荒唐,但是仍然具有深刻的社会意义的关键所在。

  在朴善锡的小说中,滑稽和荒唐的故事,往往还和那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和“左”的思想联在一起,增强社会批判的力度。朴善锡的好多作品是描写“文化大革命”和“左”的思想给人们造成的各种戕害的。如长篇小说《苦笑》、《灾害》是描写“文化大革命”和“左”的思想影响下出现的各种各样的荒唐事的,短篇小说《老丈人家》更是描写由于“文化大革命”中的“阶级成分唯一论”而来的荒唐事件的。在那荒唐的年代,在作家的身边演义过无数的荒唐的事情和事件。在这些作品中,作家毫无吝惜地揭露和讽刺那荒唐年代的荒唐的世间史。在一个偏僻的穷乡僻壤,在那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在“阶级成分唯一论”这一单纯逻辑的驱使下,无数的人们受了折磨,无数的人们被遗弃,成了历史的孤魂。在这里,作家对那史无前例的革命和极“左”思想进行历史性的反思,无情地鞭挞那些由于无知和盲目、教条而来的人间悲剧,从而强调“文化大革命”荒唐,“阶级成分唯一论”滑稽,希望再也不要重复这出历史的悲剧。

  比起“文化大革命”和极“左”的思想,现实危害更大的是围绕着金钱而展开的人们的悲喜剧。改革开放以来,曾迷恋于“文化大革命”中的“左”的思想的一些人也尝到了金钱的甜头。他们开始围绕着金钱演义着新一出闹剧。在《金块》、《负债专业户-吴书房》等小说中,朴善锡小说敏锐地扑捉这一充满时代色彩的主题,对那些迷恋于拜金主义的人们的滑稽可笑的贪婪行径进行辛辣的讽刺。显然,这一切都和作家对现实的深刻理解分不开的。在这里,朴善锡按照自己的方式理解和把握现实,对现实中的那种不合理和不协调的现象进行毫无妥协的批判。由此朴善锡的小说得到社会价值,完成了用滑稽荒唐的艺术表现手法,讽刺和批判社会不谐音的艺术价值上的重大转变。换言之,在这里朴善锡小说中的滑稽和荒唐以及讽刺构成掎角之势,构筑他的小说艺术殿堂,从而使小说的艺术价值得到了充分的实现。

  那么剩下的问题是作家朴善锡为什么采用这种方式讽刺那些历史现象,其原因在哪里的问题。

  朴善锡曾经说过,他最怕别人不去读他的作品。这就是说,朴善锡非常希望人们去读他的小说。现代人的审美要求非常高,他们要求小说要有一个可读性。作家朴善锡深深懂得当代人的这种审美要求,从而广泛使用滑稽荒唐的艺术表现手法,增强了小说的可读性,给人们提供了在繁忙的生活和繁重的劳动之余得到一种喜悦的可能性。

  至于讽刺和批判问题我们有必要谈一谈朴善锡的成长环境和他的身份。

  朴善锡1945年3月出生于吉林省集安市的一个农民家庭。可是土改的时候,分文无有的他的父亲荒唐地被划成富农。一件怨案就这样产生,一件荒唐之极的事情就这样发生。这一富农成分在那“阶级成分唯一论”的历史时代里,造成了许许多多的冤假错案。这使朴善锡大半辈子喘不过气来。他被压得整天担惊受怕,畏畏缩缩过日子。在社会上他受尽了无数的折磨和压制,而这些折磨和压抑给他的心里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创伤。这种创伤又成为朴善锡的一个巨大的心理情结,要求不断地发泄。我们在朴善锡的小说中经常听到一个充满怨恨的嘶哑声就是这个缘故。朴善锡的作品中充满着对社会不和谐的批判态度也来自于此。朴善锡的心里有一个无限的怨恨。这些怨恨成为他创作的无尽的源泉,驱使他不断地写下去,不断地批下去。这也许就是在众多的朝鲜族作家当中,作为农民的他,留下了最多的笔墨,发表的小说最多的原因之一,也是他的作品具有无比辛辣的讽刺性和批判性的原因之一。

  一辈子与地斗,现在也在与天斗的朴善锡的农民身份也是他的小说充满讽刺意蕴和批判意识的重要的原因之一。如前所述,朴善锡出生于一个农民的家庭,由于出身的原因,他也当了一辈子农民。不是农民这个职业不好,而是把农民看做低人一等的根深蒂固的社会等级观念和意识给作家的心理也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加上如上所述的富农的出身在朴善锡的心里凝成一个巨大的情结,产生了对权势、极“左”思想的天然的抵制心理。正是这种心理孕育了朴善锡的滑稽荒唐的写作风格,孕育了朴善锡的讽刺艺术,孕育了作家朴善锡。朴善锡的作品充满着怨恨和讽刺的原因就在这里。

  应该指出的是朴善锡的这种艺术风格和创作倾向以及作品表现出来的思想意识,不仅仅是属于他自己的。其实,朴善锡的后面站着一群人,在某种意义上讲朴善锡只不过是这些人的利益和思想情绪的代言人而已。有的人说:“人们购买《长白山》杂志的原因就是因为那里刊有朴善锡的小说。”朴善锡也曾经说:“我写小说就是为了说上心里的话。不能一一地找人去说心里话的情况下,我就选择了小说这个体裁。我想说的话也是这样,其中我就选择老百姓最想说的话,直率地讲给大家听。”朴善锡小说的读者中,自然有一些“文革”时期错误地被批判的那一群读者,但是我们认为,更多的自然是整天与天斗、与地斗的那些成千上万的淳朴的农民。从这一意义上讲,朴善锡是中国朝鲜族农民的的代言人。这些农民弟兄们仇恨那些吃着农民种的粮食,从农民家里走出来,到城里两天,转而不认农民,甚至欺负农民的人们;他们怨恨那些,不顾农村的实际,甚至不顾农民的死活,高高在上指手画脚的人们;他们怨恨那些嘴上说农民和农村,但整天发形式主义文章的官僚主义的做法,他们怨恨明明是自己的瞎指挥,转而把祸转嫁给弱小的农民的官僚阶层。正因为这样,朴善锡对那些现象或人物讽刺得越强,读者越多,越有人气。笔者曾经问过朴善锡,小说《药酒》的真伪问题。因为小说的故事编的非常荒唐,不像是真有其事的样子。作品是描写以权谋私的几个人,被两个小伙子玩耍,把他们的尿当做“茅台酒”喝的荒唐故事。朴善锡告诉我那是虚构的。那么这里就有一个为什么非要这种“非常”的方式虚构的问题。朴善锡说,不采用这种“非常激烈”的方式读者就感到不过瘾,或者说不解恨。言外之意,作者写小说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读者,而且是那些无权无势的农民读者。在这里我们就不难看到,充满着各种怨恨的作者的心理,乃至他的读者们的期待视野。很显然,从现实和艺术的角度上讲,这种虚构方式不一定很艺术,因为它缺乏现实依据。但是从朴善锡的角度上讲,这是他始终站在农民阶级的立场上,用他们的眼睛观察社会,用他们的方式解心中恨的“特殊”的方式。从这个意义上,我们不能用现实和艺术的绝对标准苛求作家,这会扼杀作家的创作个性。如果我们说朴善锡小说有什么与众不同的艺术特色,那么这是他的小说区别于其他作家的特色所在。尽管朴善锡小说的语言有些不规范,缺乏形象性,小说结构不严谨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从他的小说一向拥有一大批固定的广大的读者群的这一方面来说,他是成功的。

  总之,朴善锡用滑稽荒唐的故事情节,讽刺不合理的社会现实,艺术地反映了他以及他为代表的那一部分人的思想情绪,为中国的朝鲜族文学和中国的少数民族文学筑起一个引人瞩目的文学的金字塔。

  原文发表于《民族文学研究》2012年第3期

                            (注释请参考原文)

作者简介

 

  尹允镇,男,吉林省延吉市人,1993年毕业延边大学朝文系博士研究生,获得博士学位,后留校任朝语系讲师、副教授、教授;现为吉林大学外国语学院朝语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中国朝鲜韩国文学研究学会会长;著有《朝鲜现代小说艺术模式研究》、《韩国文学史》、《中国朝鲜族文学批评史》、《中国朝鲜族文学研究》、《中韩比较文学》等22部著作和120多篇论文。